秦家別院。
後園有個極偏僻的池塘,平日里很少有人來。
是夜,月暗星稀。池水泛著微弱的粼光,四下里靜得只聞幾聲蟲鳴。
洛葳輕手輕腳地褪去男裝,只著一件薄薄的貼身小衣,悄然沒入水中。
涼意頓時包裹全身,她舒服地輕嘆一聲。
連日苦讀詩書,肩頸酸脹,趁著夜深人靜來這兒泡一泡,是她為數不多的愜意時刻。
她仰頭靠在池邊,閉上眼。
為了明年春闈,她已經許久沒有這般偷閑了。
三年前,病榻上的兄長洛巍緊緊握著她的手,那雙原本明亮的眼楮已深深凹陷下去︰“葳兒……洛家……不能就這麼倒了。父親蒙冤而死,我們這一脈就只剩你了。替兄考取功名,重振門楣,若有機會替父親翻案,這是唯一的出路……”
她記得自己當時顫抖著接過兄長遞來的身份文書,那薄薄的幾張紙卻似有千斤重。
那是兄長洛巍的身份憑證,從今往後,她就是洛巍了。
“欺君之罪,誅連九族。”母親秦氏得知她的決定後,哭得幾乎暈厥,“葳兒,你這是拿性命在賭啊!”
她何嘗不知?
可她們母女早已無路可退。父親洛青雲因卷入科舉舞弊案被罷官處死,家產抄沒,平日里深居簡出的兄長因此一病不起,最終撒手人寰。
若非母親出身長慶侯府,她們連最後的容身之所都沒有。
在侯府這些日子,她看盡了人情冷暖。
舅母表面客氣,背地里卻對她們百般嫌棄,府中下人也都勢利眼,明里暗里給她們使絆子。
母親為了她,忍氣吞聲,日夜擔驚受怕。
這一切,只有她考取功名,重振洛家,替父親平反,才能徹底改變。
今天趁著什麼事情,這里沒人,她才敢來好好沐浴一番。
水面忽然嘩啦一聲響!
洛葳驚得睜眼,還沒來得及驚呼,一個滾燙的身軀已經纏住了她。
一雙大手緊緊箍住她的腰背,呼吸噴灑在她的頸側。
“救……救我……”男人的聲音嘶啞得厲害。
洛葳渾身僵住,下意識便要掙扎呼救,可常年女扮男裝的習慣讓她硬生生壓住了本能。
她強迫自己冷靜——若是此時叫嚷起來,招來了人,她的女兒身必然暴露,那可是欺君的死罪!
她扭動身體,試圖掙脫。
但男子顯然神志昏沉,非但沒有松手,反而將她摟得更緊。
“幫幫我……”他斷斷續續地哀求,“事後我會報答……定會對你負責……”
混亂中,他摸索著抓住她的手,將一件東西塞進她掌心。
洛葳下意識握住,觸感溫潤,是塊質地極好的玉佩。
“以此為證……我……姓秦……”男人粗喘著,意識似乎更加模糊了。
秦?
洛葳猛地一怔。
這聲音……雖嘶啞異常,卻莫名的耳熟。
再加上這“秦”姓。
一個名字,電光石火般撞入腦海——秦執!
她的表哥,長慶侯世子,當今聖上跟前的紅人,更是年僅二十就高中狀元的驚世之才。
他性子是出了名的冷清,不近女色,常年一副冰山臉。
洛葳隨母親寄居侯府這段時日,見他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他都冷漠得仿佛陌生人。
他怎會出現在這里?
還這般……神志不清的模樣?
巨大的驚愕瞬間沖散了恐懼。
男子似乎已完全被藥性掌控,憑借本能開始急切地探尋。
洛葳渾身顫栗,卻僵著身子沒有動彈。
一個大膽且荒唐至極的念頭竄上心頭。
她這輩子,橫豎是不可能像尋常女子一樣嫁人生子了。
從她決定穿上男裝,接過亡兄遺願的那一天起,她就斬斷了這條退路。
日後科考若成,她是朝廷命官,更無婚嫁可能。若敗露,便是人頭落地。
眼前這人,雖意識不清,卻是京中無數貴女傾慕的秦執。
品貌才學,皆是頂尖……
她腦中一片混亂,心跳如擂鼓。
男人的親吻雨點般落下,竟讓她生出一種豁出去的沖動。
反正無人知曉。
反正她此生與男女情愛無緣。
索性幫了他,也讓自己嘗嘗從未體驗過的滋味。
兩全其美。
洛葳咬了咬唇,原本抗拒的手緩緩垂下,身體也默許了男子的進一步動作。
水中漣漪層層蕩開,淹沒了細微的喘息。
……
翌日清晨,長慶侯府彩雲苑。
紅綃捧著洗淨的男裝走進內間,就見自家“少爺”洛葳正對著銅鏡,一臉困擾地扯著衣領。
“少爺,該更衣了,今日還要去……”
紅綃的話戛然而止,她眼尖地注意到洛葳頸側有一處明顯的紅痕,再往下看,挽起袖口的手臂內側似乎也有幾點可疑的印記。
她嚇了一跳,急忙放下衣物上前,“您脖子上這是怎麼了?還有手臂!昨兒個晚上被蟲子咬了嗎?這別院的蚊蟲也忒毒了些!”
洛葳手一抖,慌忙將衣領拉得更高,臉頰泛起紅暈,眼神躲閃︰“沒事!就是……幾只臭蚊子!一會兒抹點藥膏就好了。”
紅綃一臉狐疑,總覺得那紅痕不似尋常的蚊蟲叮咬,但也沒再多問,只轉身去取衣衫。
不料洛葳彎腰去撿落在地上的書冊時,輕輕“嘶”了一聲,動作顯得有些別扭。
“少爺,您又怎麼了?”紅綃回頭。
“沒事,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膝蓋了。”洛葳趕忙站直,故作輕松地擺擺手,接過那身月白色的長袍,自己動手穿戴起來。
紅綃眼尖,瞥見她轉身時膝下隱約透出的擦傷痕跡,心里嘀咕︰這摔得可真不是地方,脖子手臂被蟲咬,膝蓋又摔破皮……
但她深知自家小姐秘密重大,凡事不宜多問,只好壓下疑慮,上前幫她束發戴冠。
收拾好了,洛葳強忍著腰背間隱隱的酸脹,努力挺直背,做出平日少年郎的模樣,往前廳去給母親秦氏請安。
飯桌上,秦氏見女兒坐立不安,時不時暗暗蹙眉,便關切問道︰“葳兒,可是身子不適?怎的這般坐不住?”
洛葳心里咯 一下,臉上發熱,只能硬著頭皮敷衍︰“娘,我沒事。就是昨夜失眠了,有些腰酸背疼罷了,不妨事。”
秦氏嘆了口氣︰“定是昨夜又熬夜苦讀了。葳兒,听娘一句勸,春闈雖要緊,但身子更是根本。若是累垮了,可如何是好?”
她壓低了聲音,“況且……你這身份,萬一熬出病來,請郎中瞧出端倪,那便是滅頂之災啊!”
“娘,我省得,您別擔心。”洛葳低下頭,不敢看母親的眼楮。
一想到昨夜池塘里的荒唐事,她的臉就更燙了,心跳也亂了幾拍。
“怎能不擔心?”秦氏放下筷子,眼中憂慮更甚,“你哥哥早逝,你父親……唉,我們母女二人如今寄居在你外祖府上,全指望你能替你哥哥完成遺願,考取功名,日後我們娘倆也算有個依靠。可這欺君之罪實在太嚇人了……”
“娘,”洛葳握住母親的手,語氣堅定,“我會小心再小心,絕不會讓人看出破綻。”
秦氏看著女兒,深知她性子執拗,只能無奈點頭︰“你心中有數便好。對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你舅舅方才派人傳話,說你表哥今日休沐,正在府中書房。他已打點好了,讓你用了早膳便過去,多多向你表哥請教文章。他可是狀元之才,若能得他指點一二,勝過你自個兒苦讀半年。”
“什麼?”洛葳聞言,臉色唰地一下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