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完成“靜止的心跳”這一高難度任務,並獲得了關于“星穹搖籃”的關鍵線索後,林銘和艾拉並沒有被興奮沖昏頭腦。他們深知,隨著探索的深入,前路的危險只會倍增。而一直跟隨他們顛沛流離的劉站長、老貓等CZ77空間站的老朋友們,不能再這樣無休止地冒險下去了。必須為他們找到一個安全、穩定的安身之所。
“星穹搖籃”的星圖殘片指向一片遙遠而未被完全探索的星域,那里絕非善地。林銘看著日漸憔悴的劉站長和雖然嘴上不說、但眼神中已透出疲憊的老貓,下定了決心。
“我們必須分頭行動了。”在一次內部會議上,林銘開門見山,“接下來的路太危險,不能再拖累大家。”
劉站長張了張嘴想反駁,但看到林銘堅定的眼神和艾拉微微點頭表示贊同,最終化作一聲長嘆。他明白,他們這些“普通人”,在接下來的風暴中,不僅幫不上忙,反而會成為拖累。
老貓倒是豁達,拍了拍林銘的肩膀︰“銘子,別這麼說。咱們能活到現在,已經是賺了。你說咋辦就咋辦,能給兄弟們找個能曬太陽、不用天天擔心被轟成渣的地方就行!”
安頓地點需要滿足幾個條件︰隱蔽、安全、有基本的生存資源,並且最好能與林銘他們保持某種程度的、不易被追蹤的聯系。
艾拉憑借其星際議會觀察員的數據庫知識,提出了一個建議︰“遺忘花園”星域。
那是一片位于數個大型勢力緩沖地帶的中立星域,由許多環境溫和但資源不算豐富的小行星和類地行星組成。由于缺乏戰略價值,各大勢力都懶得管轄,成了各種小團體、獨立殖民者和避難者的樂園。那里法律薄弱,但自成一套生存法則,只要不主動惹事,通常能偏安一隅。
更重要的是,艾拉知道那里有一個半廢棄的、由早期探險家建立的生態農業空間站——“希望之芽”。那里有可循環的空氣和水系統,有基礎的農業穹頂,雖然生活條件簡陋,但足以自給自足。而且,那個空間站的位置非常偏僻,記錄在案的坐標早已過時,正好適合隱藏。
計劃確定,立刻行動。林銘利用從“星梭”號上找到的一些尚未被追蹤的貴金屬,通過隱秘渠道兌換了一大筆通用的生活物資和基礎工業材料。同時,艾拉精心偽造了一套毫無破綻的身份文件,將劉站長、老貓和幾位技術人員偽裝成一個因公司破產而尋求新家園的“農業技術拓荒團”。
分別的時刻到來。
在“希望之芽”空間站那略顯破舊但充滿生機的農業穹頂下,林銘將裝滿物資和種子的數據板交給劉站長。
“站長,老貓,還有大家,以後就在這里扎根吧。這些物資應該能支撐你們度過初期。這里的土壤和氣候數據艾拉已經調整過,適合種植。”
劉站長接過數據板,手有些顫抖,花白的頭發在人工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林銘……艾拉……謝謝你們。是我們這些老家伙拖累你們了……”
“別這麼說,”艾拉輕聲打斷,將一本厚厚的、她整理的關于空間站維護和周邊星域注意事項的電子手冊遞給老貓,“貓哥,以後這里就靠你們了。保重。”
老貓用力點頭,眼圈有點紅,卻咧嘴笑道︰“放心吧!種地老子可能不在行,但修修補補、看家護院沒問題!等你們安頓好了,記得來接我們去享福!”
閃閃似乎也感受到了離別的情緒,跑過去抱住老貓的腿,【貓伯伯,再見!閃閃會想你的!】
老貓蹲下身,揉了揉閃閃的銀發,聲音有些哽咽︰“好小子,要听爸爸媽媽的話,快點長大!”
沒有過多的煽情,簡單的告別後,林銘一家三口登上了“星梭”號。飛船緩緩駛離“希望之芽”的碼頭,透過舷窗,可以看到劉站長、老貓等人站在穹頂下,用力地揮著手,身影在綠色的植物背景中越來越小,直至與空間站融為一體,變成星空中的一個光點。
艙內氣氛有些沉悶。閃閃靠在艾拉懷里,小聲問︰【媽媽,我們還能見到貓伯伯他們嗎?】
艾拉輕輕摟緊他,語氣堅定︰“會的,等一切都結束,我們一定會回來接他們。”
安頓好老朋友們,卸下了最大的心理負擔,林銘感覺輕松了許多,但肩上的責任也更重了。他現在要守護的,不僅是身邊的妻兒,還有在遠方那顆小小星球上開始新生活的朋友們。
他調整航線,“星梭”號發出一陣悅耳的嗡鳴,動力全開,如同一顆銀色的流星,義無反顧地射向星圖殘片上標注的、那片名為“星穹搖籃”的未知星域。
未來的路注定更加艱險,但至少此刻,他們可以心無旁騖地前進了。而“東風快遞”的傳奇,也將在這新的征途中,書寫更加波瀾壯闊的篇章。遙遠的“希望之芽”,則如同它的名字一樣,成為了這場漫長星際逃亡中,不斷燎燃的星星之火。
“星梭號”安靜地航行在前往“星穹搖籃”的航線上,舷窗外是瑰麗而永恆的星海。艾拉在檢查導航數據,閃閃在休息艙里安靜地玩著玩具。船艙內很安靜,但林銘的內心卻遠非如此平靜。
他坐在駕駛座上,目光似乎落在無盡的星辰上,但焦點卻早已渙散。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控制台的邊緣,發出輕微而規律的嗒嗒聲。腦海中,反復回放著不久前在“希望之芽”空間站分別的那一幕。
劉站長那花白的頭發,在農業穹頂模擬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這位曾經在CZ77空間站說一不二、嚴肅卻護短的老站長,接過物資數據板時,那雙布滿老繭的手,竟有些微不可查的顫抖。他說的那句“是我們這些老家伙拖累你們了”,像一根細針,輕輕扎在林銘的心上,不劇烈,卻持續地泛著酸楚。
還有老貓。那個平時插科打諢、好像對什麼都滿不在乎的老油條,最後用力拍他肩膀時,眼圈分明是紅的。他那句“等你們安頓好了,記得來接我們去享福”,听起來是玩笑,可林銘听出了里面藏著的、對不確定未來的那一點點期盼,和深深的信任。
“他們原本……應該過著正常人的生活啊。” 這個念頭,像幽靈一樣,一次次不受控制地冒出來。
林銘不禁回想起在CZ77空間站的日常。雖然忙碌,雖然也有各種瑣碎的煩惱,但那是一種有規律、有根基的生活。劉站長應該是在他的辦公室里,對著報表頭疼,或者訓斥某個偷懶的維修工。老貓應該是在倉庫里,一邊吹噓著他當年的“豐功偉績”,一邊偷偷給自己藏點好酒。其他那些技術員、後勤人員,也應該是在各自的崗位上,為了月底的獎金或是一次難得的休假而忙碌。
那才是他們本該擁有的人生。 平淡,瑣碎,但安全,踏實。
而現在呢?因為他林銘,因為他送的那份該死的“外賣”,因為他卷入的星穹族風波,這些原本與世無爭的人,被迫放棄了熟悉的一切,成為了通緝犯的同伙,背井離鄉,躲藏在一個偏遠的、資源匱乏的廢棄農業站里。他們要學會種地,要學會警惕陌生的飛船,要活在一種看不見盡頭的、低人一等的隱匿之中。
“我真的有權利……把他們拖進這樣的命運里嗎?” 一種深沉的愧疚感,像宇宙深寒一樣,包裹了他。他甚至會想,如果當初自己沒有多管閑事,如果自己按照《手冊》規規矩矩地送完那份引發戰爭的外賣後就抽身而退,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劉站長他們還能在CZ77過著雖然平凡卻安寧的日子?
這種想法讓他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痛苦。
但是,另一個聲音也在他心底響起,那是屬于“幽靈快遞員”林銘的堅韌和清醒。
“可是,如果我不反抗,如果我和艾拉、閃閃被奧羅拉抓住,結局會怎樣?” 他想到了閃閃那雙星雲般的眼楮可能失去光彩,想到了艾拉可能遭受的囚禁和研究,想到了自己可能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某個秘密實驗室。而劉站長和老貓他們,在奧羅拉清算完自己之後,難道就能安然無恙嗎?以奧羅拉的行事風格,恐怕也會以“包庇罪”或“知情不報”的理由將他們清除。
退讓,換不來安寧,只會換來更徹底的毀滅。
這個認知冰冷而殘酷。他意識到,從他意外卷入這一切開始,從他選擇保護艾拉和閃閃開始,從他決定反抗奧羅拉開始,一條無法回頭的路就已經鋪開了。劉站長他們的命運,也早已被捆綁在這條路上。他的選擇,不是“拖累”了他們,而是在無法避免的災難降臨前,為他們搶出了一條生路。盡管這條路充滿荊棘,但至少,他們還活著,還有希望,還有一個名為“希望之芽”的、可以重新開始的地方。
“也許……這已經是在那個糟糕透頂的選項里,能選出的最好的一條路了。” 林銘深吸一口氣,試圖說服自己。他想起老貓說“能給兄弟們找個能曬太陽的地方就行”時那豁達的笑容,想起劉站長最後看向他和艾拉時,眼中那份復雜的、不僅僅是擔憂、更包含著信任與托付的神情。
他們不是被動的受害者,他們是選擇了與他並肩戰斗的同伴。而他現在能做的,不是沉溺于無用的愧疚,而是必須變得更強大,必須盡快揭開謎團,終結這場追捕。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給那些在“希望之芽”等待的老朋友們,一個可以安心“享福”的未來。
想到這里,林銘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他看了一眼休息艙里熟睡的閃閃,又看了看身邊正在專注工作的艾拉。他的家人,他的同伴,他們的未來,都系于他接下來的每一步。
他輕輕調整了航向,讓“星梭號”以更快的速度駛向遠方。愧疚感沒有被消除,但它被轉化為了更強大的動力。他要盡快找到“星穹搖籃”的答案,不僅要為了閃閃的身世,也要為了給那些因他而顛沛流離的老朋友們,一個真正的、可以回歸的“家”。
這條路很難,但他別無選擇,只能一往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