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平穩地航行在預定的超空間航道上。林銘設定好自動駕駛,從懷里掏出那枚舊徽章,在指尖摩挲著。老貓和劉站長的話還在他腦海里盤旋。特殊的飛船……父母不是普通人……這些線索像星空中的暗物質,看不見摸不著,卻實實在在地牽引著他的思緒。
幾天後,“流星III”號順利抵達仙女座β星雲。這片星雲色彩瑰麗,如同打翻的調色盤。生態園位于一顆人造行星上,巨大的透明穹頂下,模擬著各種星球的環境。
交貨過程很順利。生態園的收貨員——一個頭頂長著類似蒲公英絨毛的溫和外星人——掃描了恆溫箱,確認蚯蚓活性良好,爽快地簽收了。
【訂單CZ77734已完成。請等待客戶評價。】
林銘看著手腕上的終端提示,松了口氣。一次標準、完美的配送。他回到飛船,準備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然而,就在引擎即將啟動時,一條緊急通訊接了進來,是剛才那個蒲公英頭收貨員,他的絨毛此刻都緊張地豎了起來。
“快遞員先生!請等一下!出……出問題了!”
林銘心里咯 一下。難道蚯蚓在交接後幾分鐘內集體暴斃了?
“您請說,是什麼問題?”
“不是蚯蚓的問題!是……是霍克先生!我們園區的首席水生態學家,也是我們最大的贊助商之一!他要用這些蚯蚓去‘垂釣湖’進行一項重要的生態行為學研究,可是……可是他說完全釣不到魚!他非常生氣,說我們的蚯蚓……沒有‘靈魂’!正在投訴部大發雷霆,威脅要撤銷贊助和給差評!”
林銘︰“……”
用地球蚯蚓在異星生態湖里釣魚?還要有“靈魂”?林銘感覺自己的專業領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這已經超出了《銀河速運手冊》里關于貨物完好、準時送達的範疇,進入了玄學領域。
但,“差評”兩個字,像終極警報一樣在他腦海中響起。
“我明白了。請告訴我垂釣湖的位置,我馬上過去。”林銘保持著職業冷靜。
片刻後,林銘來到了生態園的“垂釣湖”區。這里模擬的是類地行星的淡水環境,湖水清澈,岸邊綠草如茵。一個身材肥胖、穿著華麗釣魚馬甲、長著絡腮胡的莫拉克星人——霍克先生,正怒氣沖沖地揮舞著一根昂貴的碳縴維魚竿,他身邊的魚桶空空如也。
“廢物!都是廢物!”霍克先生對著旁邊的助理咆哮,“這些低等生物的蠕蟲,根本沒有吸引力!我的‘熒光水母魚’研究項目全完了!差評!我一定要給那個破爛物流公司差評!”
林銘深吸一口氣,臉上掛起標準的服務式微笑,走了過去。
“霍克先生,您好。我是銀河速運的快遞員林銘,為您配送蚯蚓的。听說您在垂釣上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霍克先生猛地轉過頭,小眼楮里噴著怒火︰“小麻煩?你管這叫小麻煩?我的魚餌毫無作用!你們提供的什麼劣質產品!”
林銘沒有爭辯,而是蹲下身,仔細檢查了一下霍克先生打開的蚯蚓盒。蚯蚓活力充沛,沒問題。他又看了看霍克先生的魚竿、魚線、魚鉤,都是頂級裝備,也沒問題。
那麼問題出在哪里?林銘的目光投向清澈的湖水。湖底一些散發著微弱熒光的小魚悠閑地游過。熒光水母魚……顧名思義,可能對發光的東西更感興趣?
地球蚯蚓,顯然不會發光。
林銘大腦飛速運轉。《銀河速運手冊》沒有教怎麼釣魚,但手冊的核心精神是︰滿足客戶的合理需求,確保服務體驗,規避差評。
霍克先生的“合理需求”是釣到魚,完成他的研究。而當前的核心矛盾是︰地球蚯蚓對熒光水母魚缺乏吸引力。
解決方案似乎很簡單︰找到對熒光水母魚有吸引力的魚餌。
但林銘現在是“售後客服”,他上哪兒去弄本地魚餌?而且,直接指出客戶用錯了魚餌,可能會讓這位脾氣暴躁的贊助商更加惱火。
瞬間,一個大膽(且有點離譜)的計劃在林銘腦中成型。
“霍克先生,”林銘站起身,表情變得嚴肅而神秘,“您可能有所不知。地球蚯蚓,尤其是我們精選的這批,確實不是靠普通方式吸引魚類的。”
“嗯?”霍克先生一愣,“那靠什麼?”
“靠的是……一種獨特的‘韻律’。”林銘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同時悄悄用腳尖在泥地上劃拉,看似隨意,實則快速檢索著飛船數據庫里關于莫拉克星人文化的碎片信息——他們似乎對某種古老的、有節奏的敲擊聲有特殊偏好。
“韻律?”霍克先生皺起眉。
“是的。”林銘拿起一條蚯蚓,掛在魚鉤上,然後沒有拋竿,而是將魚竿輕輕插在岸邊。他本人則盤膝坐下,閉上眼楮,雙手開始有節奏地、輕輕地拍打自己的膝蓋和大腿。
啪……啪……啪嗒……啪……
他拍打的節奏古怪而富有韻律,有點像某種部落的鼓點,又帶著點隨意。這是他剛剛臨時編的,但結合了莫拉克星人可能喜歡的節奏型。
“你在干什麼?”霍克先生和他的助理都看呆了。
“我在通過聲波震動,激發蚯蚓內在的‘生命頻率’,讓它散發出一種無形的生物波,對水母魚產生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林銘閉著眼,語氣篤定,仿佛在施展什麼失傳的絕技,“請保持安靜,用心感受。釣魚,釣的不是魚,是心境。”
霍克先生將信將疑,但看林銘那副世外高人的樣子,還是閉上了嘴,緊張地盯著湖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湖面依舊平靜。
林銘心里也在打鼓。這招要是不靈,差評就鐵定坐實了。他只能祈禱,要麼有蠢魚上鉤,要麼霍克先生自己腦補出效果……
突然,魚竿的尖端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緊接著,浮漂猛地沉了下去!
“上鉤了!上鉤了!”助理激動地大喊。
霍克先生一個激靈,手忙腳亂地抓起魚竿,開始收線。經過一番“搏斗”,一條巴掌大、通體散發著柔和藍光、形似水母的小魚被拖出了水面!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霍克先生欣喜若狂,看著桶里那條夢幻的小魚,又看看依舊在“發功”的林銘,眼神充滿了敬畏,“大師!您真是深藏不露的大師!這蚯蚓……不,這韻律激發術太神奇了!”
林銘緩緩收功,睜開眼,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雕蟲小技,不足掛齒。主要是霍克先生您今天運氣好,心境到了。”
他暗自抹了把冷汗。鬼知道那條魚是不是自己瞎撞上鉤的。
“不!是大師您指導有方!”霍克先生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熱情地握住林銘的手,“差評?不!我要給您五星好評!不!我要給您額外打賞!還要寫信給銀河速運總部表揚您!您不僅送來了魚餌,更送來了一種全新的垂釣哲學!”
【叮!訂單CZ77734已收到評價︰五星好評!客戶留言︰快遞員林銘服務超越極致,精通遠古韻律激發術,解決了我的科研難題,是物流界的瑰寶!打賞1000星幣已到賬。】
看著終端上的提示,林銘心情復雜。這大概是他賺得最心虛的一次好評和打賞。
回到飛船,老貓的通訊接了進來,語氣戲謔︰“怎麼樣,銘子?送個蚯蚓沒出ど蛾子吧?”
林銘看著窗外瑰麗的星雲,嘆了口氣︰“一切順利……就是,順便幫客戶進行了一下……呃……魚餌的深度售後賦能。”
老貓在通訊那頭愣了兩秒,隨即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笑聲︰“哈哈哈哈!深度售後賦能?你小子……我就知道!你走到哪兒,哪兒就有故事!快回來跟我細說!”
林銘無奈地笑了笑,設定好返航坐標。
也許,他注定無法擁有真正“普通”的送貨任務。但無論如何,又一個五星好評到手。使命,以某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達成。
飛船躍入超空間,留下一道逐漸消散的尾跡。下一次配送,又會遇到什麼樣的客戶和“售後難題”呢?林銘發現,自己竟然有點……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