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鎮上的國營飯店。
甦詩雨今天特意換上了她從京城帶來的最新款布拉吉,頭發也精心燙成了時下最流行的大波浪。
她敢保證,她這一身派頭,絕對是整個雲省最時髦的女同志。
就連文工團的人都沒辦法跟她比。
文工團的那些人長得還算不錯,可是就算去市里也買不到她身上的款式。
這可是她在友誼商店買的,進口的!
她還特地涂了口紅,顯得她的氣色很好,臉上也擦了能讓臉變白的化妝品,勢必要讓顧承硯對這樣的她感到驚艷。
看著坐在她對面的顧承硯,甦詩雨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男人一身筆挺的軍裝,肩寬腿長的身材將制服撐得格外挺拔。
他微微蹙著眉,濃黑的劍眉下是一雙銳利如鷹隼般的眼楮,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雖然面無表情,但那稜角分明的輪廓和周身散發出的凌厲氣場,依然讓人移不開眼。
領口的扣子一絲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顆,透著禁欲般的氣息。
甦詩雨看得有些出神。
雖然她昨天在火車站等了好幾個小時,都沒等到顧承硯去接她,最後還是她姨媽接她回的部隊,但是今天顧承硯立馬約了她來國營飯店吃飯給她接風洗塵,肯定是他真的太忙了。
“承硯哥,我記得這家飯店的汽鍋雞味道很不錯,你快嘗嘗看。”甦詩雨夾起一塊肉,殷勤地往顧承硯碗里送。
顧承硯抬手擋住,眉頭緊鎖︰“甦同志,請叫我顧團長。雖然你姑姑嫁給了我父親,但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親戚關系。”
甦詩雨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好、好的,顧團長……”
頓了頓又說道︰“我知道昨天你肯定是太忙了,所以昨天才沒時間去火車站接我的。其實我這次過來,並不僅僅是為了探親,我打算以後留在這里工作,以後咱們見面的機會就多了。”
她之所以不遠萬里的從京城來到這里,都是為了顧承硯。
為了顧承硯她甚至願意留在這個艱苦的地方。
顧承硯冷峻的面容沒有絲毫波動,他放下茶杯,聲音平靜卻不容置疑︰
“你誤會了,其實昨天我不忙,只是沒有去接你的義務。”
“另外,你的個人安排與我無關。”
他聲音冷硬得像淬了冰︰“我今天約你見面,也不是為了給你接風洗塵,而是想找個公共場合跟你說清楚,
第一,我對你沒有半點男女之情;第二,請你以後在部隊保持適當距離;第三,不要再讓我父親安排這種無聊的會面。”
說完這話,他便站起身來,打算走人。
就在這時,沈雲梔和滿崽已經來到了國營飯店外面。
滿崽的手里拿著他在路上,找人借來的鐵皮喇叭。
朝著國營飯店大聲地說道︰“顧承硯,你給我出來!你拋妻棄子!你不是好人!”
“顧承硯,你這個大壞蛋,我祝你吃飯噎著!喝水嗆著!走路踩狗屎!睡覺掉下床!拉屎沒帶紙!”
稚嫩的童音在街道上回蕩,引得路人紛紛駐足圍觀。
有熱心的大媽湊過來問︰“小朋友,怎麼回事啊?”
滿崽眼珠一轉,偷偷用手指沾了點口水抹在眼角,帶著哭腔說︰“這個顧承硯欺負了我媽媽就跑,六年都不管我們!”
原本只是想演戲,可是說著說著,小家伙真的紅了眼眶,“我和媽媽只能撿破爛過日子,生病了都沒錢買藥......”
那些難過的日子,他和媽媽都咬牙扛下來了。
可是顧承硯呢?
這些年對他們不聞不問不說,還跟別人相親!
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壞蛋!
國營飯店內,顧承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他,拋妻棄子?不是好人?
他還吃飯噎著?喝水嗆著?走路踩狗屎?睡覺掉下床?拉屎沒帶紙?
原本顧承硯還以為是哪個被他的凶相嚇到過的孩子,故意來搗亂,可是不知道怎麼的,腦子里突然閃過了六年前的那個夜晚……
他猛地站起身來,抬腿朝外面走去。
到了飯店門口,顧承硯在看到沈雲梔的那一刻,腳步頓住。
而甦詩雨在愣神片刻之後,趕緊跟了出去。
在看到沈雲梔母子之後,她的臉色變得蒼白,尤其是發現這個女人長得竟然這麼好看!
甦詩雨沉著臉罵道︰“哪里來的野孩子,在這胡說八道!顧團長還沒結婚哪來的孩子?污蔑軍人是要坐牢的!”
罵完後朝顧承硯說道︰“顧團長,你別听他說的話,現在騙子為了騙錢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閉嘴!”顧承硯語氣冰冷地呵斥甦詩雨。
他目光卻始終沒離開沈雲梔,眼前這個清瘦的女子,與記憶中那個雨夜的身影漸漸重合。
他的右手下意識的摸進了口袋里,那里放著那顆紐扣。
“六年前的那個雨夜,是你嗎?”
大敵當前都能夠保持鎮定的顧承硯,此刻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沈雲梔冷冷地打量著眼前這個軍裝筆挺的男人,他看著比六年前更成熟硬朗,原本就稜角分明的輪廓如今更添幾分凌厲,眉宇間的鋒芒更甚,唯有那雙琥珀色的眼楮,依然如當年雨夜中那般深邃。
站在他身邊的女同志穿著布拉吉,頭發燙成了卷發,儼然是這個年代最時髦的打扮。
這應該就是顧承硯的相親對象吧?
沈雲梔直視著顧承晏的目光,卻抿著唇沒有回答,只是將滿崽往身後護了護。
這個動作像刀子一樣扎在顧承硯心上。
雖然沈雲梔沒有回答,但是他很明白,眼前的人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人!
說不清心里是怎樣的感受,既震驚又激動,而且還有一種失而復得感。
他的目光移向那個舉著鐵皮喇叭的小男孩,身高還沒到自己大腿根的男孩子。
孩子的眉眼跟他長得很像,尤其是那雙眼楮,尤其是那雙眼楮,琥珀色的眼仁。
只不過這會兒他狼崽子一般警惕地盯著自己,惡狠狠地問道︰“你就是顧承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