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棲走進昏暗的客廳,腳步有些沉重,在距離陸遲幾步之外站定。
兩人目光在昏暗中相接,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隱隱傳來的雷聲轟鳴。
陸遲從沙發上起身,一步步走了過來,高大的身影透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他停在她面前,聲音還有些沙啞,“上次偷拍的事,的確是我錯怪你了,這次,我就問你。”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里艱難擠出,“今晚的事,和你有關嗎?”
姜棲低著頭,睫毛劇烈地顫動了幾下,她吐出兩個字,輕卻清晰,“有關。”
陸遲听到這個答案,眼底難掩震驚,幾乎是咬著牙追問,“你是知情的?包括那杯酒下了藥?包括你那個妹妹來房間找我,你還把我們的婚戒給了她,想讓她來頂替你的位置?”
這短短的幾秒鐘,姜棲腦海里不自覺閃回了好幾個場景。
陸遲當眾抱著宋秋音離開,把她一個人丟在台上的畫面。
陸遲因為宋秋音放了她鴿子,害她被白雅舒訓斥的畫面。
陸遲因為宋秋音那些緋聞,在醫院對她大聲質問的畫面。
……
這一樁樁,一件件,說不在意是假的。
明明他心里就裝著別人,離婚的事,卻一拖再拖。
先是等老爺子手術後,然後又要裝三年,等三年過去,沒準又有新的變化,她真的會被他拖一輩子。
如今老爺子不在了,陸遲要是不松這個口,她想順利離婚,無異于以卵擊石。
姜嶼川已經把她架在這了,只要她說是,陸遲這麼驕傲自負的人,的確受不了這種算計,會讓她從今往後滾遠點,離婚的曙光就在眼前。
倘若她說不是,那麼他們兩個還會像以前剪不斷理還亂地糾纏在一段婚姻里,離婚的日子遙遙無期。
姜棲閉了閉眼,還是下定了決心,她抬頭直視他駭人的目光,心髒像是被凌遲,卻依舊強迫自己點頭,將謊話說到底,“對,我都知情,因為想和你離婚,你一直拖著不同意,我只能出此下策。”
“姜棲!你真是好樣的!”陸遲壓抑的怒火終于徹底爆發,聲音猛地拔高,在空曠的客廳里回蕩,蓋過了窗外的悶雷,“三年前,為了和我結婚,你給我下藥!三年後,為了和我離婚,你又用上了這個招數!甚至不惜讓你妹妹來代替你的位置!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一個你想結婚就緊巴巴地黏著不放、不想要了就隨手丟給別人的垃圾嗎?”
他幾乎是吼了出來,胸口劇烈起伏,被紗布包裹的右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陸遲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天的行為,簡直可笑到了極點。
為了不和她分開,為了不離這個婚,他放下了所謂的面子里子,試著真心實意地去改變,變成她口中理想的好男人。
哪怕姜嶼川說他是備胎,他也認了。
可她呢?
她為了離婚,卻不惜再次用這種下作的手段算計他,甚至將他像一件舊物品一樣,隨手推給別的女人。
極致的憤怒和鋪天蓋地的失望淹沒了他。
陸遲抬起還在滲血的右手,奮力摘下那枚一直戴在無名指上的婚戒,然後狠狠地將戒指朝窗外丟出去,那雙幽邃的眼眸冷冷地望著她,“如你所願!我們明天就去離婚!”
“你不當這個陸太太,有的是人當!”
姜棲本來一直沉默著,任由他發泄指責,听到後面那句話,也忍無可忍了,她早就說不當這個陸太太了,先前提了好幾次離婚,要是他早點同意去離了,哪有現在這個局面,說來他也有一部分的責任。
這樣想著,她也不甘示弱地回懟道,“好啊!這個陸太太有人當,那就給別人吧,誰愛當誰去,反正我是不當了!明天九點,我們準時去民政局!”
說完,她毅然決然地轉身,朝著門口走去,可一看外面電閃雷鳴,暴雨將至。
于是硬生生拐了個彎,往樓上走。
大晚上的,她才不要淋成落湯雞。
陸遲一個人站在空蕩昏暗的客廳,臉色陰沉沉的,手心的傷口因為剛才劇烈的動作再次裂開,鮮血染紅了紗布。
外面的狂風暴雨終于傾盆而下,嘩啦啦的雨聲像是要被淹沒整個世界。
——
第二天,雨過天晴,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今天是個好天氣。
王媽昨晚也听到了兩人激烈的爭吵,嚇得沒敢出來。
她看到姜棲一早就收拾妥當,面無表情地坐在客廳,顯然是在等著去民政局,心里暗暗嘆氣。
轉眼到了八點半,陸遲卻一直還沒有下樓。
王媽有些不安地對姜棲說,“太太,先生好像到現在還沒醒來,我剛才去敲門,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姜棲皺眉,“他不在房間嗎?”
“在的。”王媽解釋道,“但是門好像鎖了,我不敢進去。”
姜棲心想,該不會他又要耍花招,拖著不肯離婚吧?
昨天吼得那麼響,今天又玩這出?
她拿了備用鑰匙,徑直走上樓,打開陸遲所在的臥室房門。
房間里窗簾還拉著,光線昏暗,床上鼓起一團,陸遲蜷縮在里面,睡得很沉。
姜棲走到床邊,沒好氣地嚷嚷道,“到點了,該去離婚了,你還在這睡什麼啊?”
平時挺自律的一人啊,從不賴床。
偏偏到了離婚這天,淨整出這些ど蛾子。
陸遲被她吵醒,艱難地翻了個身面對她,眉頭緊蹙,似乎很不舒服。
姜棲看到他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還有細密的冷汗,他膚色本就偏白,此刻看著更是毫無血色,跟死了七天一樣的白。
姜棲壓下心里那點異樣,繼續催促他,“還不快點起床,收拾一下,我還得趕緊騰出陸太太的位置,讓陸總迎娶新歡呢。”
陸遲听到這陰陽怪氣的話,也被激了火氣,一把掀開被子下床,動作有些虛浮無力,腳下踉蹌了一下,他強撐著站直,聲音沙啞,“知道了,用不著一直催,離就離!你這種算計我的女人,我還留在身邊,我到底是有多想不開?”
姜棲沒再多說,轉身下樓去客廳等著。
很快,陸遲換好衣服下樓,雖然穿得體面,但那隨意包扎的右手,紗布松散,隱約滲出不少的血跡,看起來比昨晚還嚴重了些。
姜棲瞥見那血跡,還是有些于心不忍,只好吩咐一旁的王媽,“王媽,你去拿醫藥箱,幫他重新包扎一下那個手,免得這個人還沒去民政局,就在半路先流血而亡了,我可擔不起這責任。”
陸遲冷漠地瞥了她一眼,“用不著你假惺惺。”
王媽拿著醫藥箱,站在一旁左右為難,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知該听誰的。
“是,不用我假惺惺,你手廢了,人掛了,都不關我的事!”姜棲拿起包就往外走,“走吧,別拖拖拉拉的,耽誤彼此的時間。”
徐遠將車停在門口等著了,他昨晚收到老板的通知,已經準備了新的離婚協議。
看到兩人一前一後出來,氣氛冰到極點,臉色一個比一個冷,他大氣不敢出,默默地拉開了車後座門。
兩人沉默地坐進車後座,中間隔著遙遠的距離,一路無言。
很快到了民政局,結婚窗口冷清,離婚窗口則透著一種心照不宣的壓抑。
工作人員按照流程,例行公事地詢問,“兩位確定要離婚嗎?離婚原因是什麼?”
姜棲回答得干脆利落,“確定,我們這日子沒法過下去了。”
陸遲緊抿著唇,沒有補充,算是默認。
工作人員又問了一些常規問題,然後問道,“離婚協議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