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棲剛走進宴會廳,就听到了不遠處他們一家三口嘰嘰喳喳的議論聲。
姜啟年緩緩說道,“這姑娘也不錯了,除了家境普通點,沒什麼不好的,名校高材生,心理醫生也是個體面的工作,性格看著也溫順懂事,能和小川好好過日子就行。”
“性格哪里溫順了?”姜梨的聲音充滿了憤恨,“爸你就是被她騙了!這個告狀精,心思深著呢!憑什麼讓她做我大嫂!我不要!我哥肯定是被她灌了什麼迷魂湯!”
姜啟年被她的不依不饒,弄得有些惱火,“好了!你還有臉說別人!?你要是不干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會被人抓住把柄嗎?她不說,你還想瞞到什麼時候,人家起碼沒像你,年紀輕輕就……”
他似乎覺得場合不對,硬生生剎住,壓低聲音卻依舊嚴厲,“就和已婚老男人勾搭在一起,還搞大了肚子,人家起碼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
姜梨上回挨打後,第二天就被押著去醫院把孩子拿掉了,可姜啟年時不時就提起這件事揭她短,她又羞又怒,“我就犯了一次錯,你至于一直說嗎?什麼清白不清白的,我到底是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就知道向著外人!”
說完,她氣呼呼地轉身走了。
趙語蓮看著女兒負氣離開,無奈地對丈夫說道,“你也別老提這事了,都翻篇了,姜梨說的也沒錯,我們嶼川這麼優秀,要家世有家世,要能力有能力,什麼樣的名門閨秀找不到?為什麼要娶一個普普通通、對他毫無助益的妻子?我也是一百個不樂意,說出去,都不夠有面子。”
就在這時,姜老太太在下人的攙扶下,拄著拐杖緩緩走來,她雖然年邁,但耳朵還挺尖,正好听到了趙語蓮最後幾句話,她哼了一聲,毫不客氣地開口,“你就別說人家普不普通了,想想你當年,你又好到哪里去?還不是舔著個臉嫁給了啟年,手段也不怎麼光彩。”
趙語蓮臉色變了變,一陣青一陣白,尷尬地低聲說了句,“媽,這都多少年前的老黃歷了。”
老太太卻沒理會,自顧自地找了個主位坐下,慢悠悠地繼續戳她心窩子,“我當年要不是看在你肚子爭氣,生了個小川這個孫子的份上,你以為你能那麼容易進我們姜家的門?現在倒好,自己站穩了腳跟,就開始對別人挑三揀四了?”
路過的賓客听到這話,紛紛投來異樣的眼光,趙語蓮臉色有點掛不住,只好勉強找了個借口,“媽,您坐著,我去後廚盯一下菜品,看看準備得怎麼樣了。”
說完,她也是快步離開了。
姜啟年站在老太太旁邊,有些無奈地低聲說,“媽,您干嘛又重提這些舊事,今天是小川的好日子。”
老太太卻瞥了他一眼,語氣有些唏噓,“人老了,不就愛念叨念叨舊事?想想過去,看看現在,心里才有數,免得有些人忘了自己是怎麼來的,就有點飄了。”
姜棲在一旁听著,只覺得這個姜家真是亂糟糟的一團,各種陳年舊怨、面子算計、互相攻訐,什麼的人才都有。
這時,老太太的目光忽然轉向了她,朝她招了招手,“姜棲,你過來。”
姜棲頓了頓,還是走了過去,站在她面前。
姜啟年見她不吭聲,習慣性地拿出父親的威嚴,命令道,“你這丫頭!都多大了,平常見到爸爸不喊就算了,奶奶你也不喊?一點規矩都不懂!”
“行了行了。”老太太不耐煩地打斷兒子,“你走開,忙你的去,我和姜棲說話,不用你在這杵著。”
姜啟年被母親呵斥,有些沒趣,但也只好悻悻地走開了。
老太太忽然拉著姜棲的手,感慨道,“你媽媽如今怎麼樣?”
姜棲沒抽回手,任由她拉著,聲音平靜,“還是老樣子,植物人狀態,還能有什麼變化。”
老太太嘆了口氣,像是陷入了回憶,“說來我也有錯,當初是我太偏執,太看重門第出身,怎麼看她也不順眼,覺得她小家子氣,配不上姜家,甚至說了很多難听的話,做了很多過分的事。”
她抬起眼,看著姜棲,有些唏噓道,“前年,我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想了很多,那時候醫生都說沒救了,下了病危通知,那個姓趙的在旁邊攛掇啟年,恨不得我趕緊走了干淨,她好徹底當家做主,那點心思,我看得明明白白。”
老太太說著,竟拿兩人比較起來,語氣里滿是物是人非的惆悵,“要是你媽媽絕不會這樣,她那人心善,性子軟和,無論我這個糟老婆子以前怎麼說她、刻薄她,她都是無怨無悔,現在想來,還有些對不住她。”
姜棲知道老太太當年大病一場僥幸痊愈後,就長期在老宅的佛堂吃齋念佛,深居簡出,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洗清罪孽,開始反省起了過往。
但她並不認為幾句懺悔就能抹平一切,她語氣始終疏離,“我已經履行了和您的約定,和陸家三年聯姻,給姜氏帶了不小的幫助,如今期限已到,我和陸遲也在談離婚了,您不需要對我說這些好話。”
老太太卻搖搖頭,渾濁的眼楮看著她,“錢財利益,都是身外之物,人越活到後面,才越懂得真情的可貴,小川和姜梨都站在她媽媽那邊,我病了也默不作聲,只顧著自己,啟年也是個沒主見的人,其實我心里還是覺得你更好,貼心、懂事,你很像你爺爺,骨子里有股韌勁和正氣。”
姜棲听到這里,再也忍無可忍,將手抽了回來。
“儀式好像開始了,我先去找個位置坐下。”
說完,她沒有停留地就離開了。
她不想背刺小時候無助的自己。
記憶里,甦禾帶著年幼的她上門,苦苦哀求,卻被老太太冷言冷語趕出去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那些“賠錢貨”、“女孩沒用”、“帶著你的拖油瓶趕緊滾”的尖銳話語,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如今老了,發現身邊的人不靠譜,這才想起她了。
她隨便找了個位置落座,等著訂婚儀式的開始。
沒過多久,一個身影在她旁邊的空位坐下。
姜棲瞥了他一眼,“你怎麼來了?”
陸遲回答得理所當然,“你哥哥訂婚,我不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