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閻老摳充滿懊悔和自責的懺悔聲中,馮奉先最終還是選擇了原諒他。
盡管馮奉先心知肚明,閻老摳的這番表演不過是為了討好自己,但他並沒有當場揭穿。
畢竟,到了他們這樣的身份和地位,對錯已經不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了。
而對于馮奉先來說,他最痛恨的人其實是遠在南京的常老板。
所以,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馮奉先和閻老摳最終決定摒棄前嫌,再次攜手合作,共同起兵討伐常老板。
在得到馮奉先的明確指示後,宋哲源二話沒說就照做了。
先是通電全國,義正言辭地歷數常老板的數條罪狀,並公然向其發起討伐。
10 月 10 日,宋哲源率領著三十萬西北大軍,如同一股洶涌的洪流,兵分三路,氣勢磅礡地直取河南。
他的手下有三員得力大將,分別率領軍隊劍指豫西、東取南陽以及主攻襄樊。
出兵的同時,洛陽城防司令的劉鼎山,也接到了出兵命令。
洛陽城防司令部的會議室內,與上次整編會議的氣氛截然不同。
長長的會議桌兩側,劉鼎山手下的旅團長們正襟危坐,卻個個神色凝重,眉頭緊皺。
窗外,深秋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卻驅不散室內彌漫的緊張與迷茫。
劉鼎山端坐主位,往日里,面上總是帶著幾分豪爽笑容的面容,此刻卻繃得緊緊的,眉頭鎖成一個深刻的“川”字。
他手中捏著一份剛到的、由西北軍總司令部轉發的加急電令,紙頁的邊緣已被他無意識地攥得起了毛邊。
電令內容簡短而明確︰“著洛陽城防司令劉鼎山部,即刻整軍,配合宋哲源總司令部行動,向豫東方向出擊,策應主力作戰!”
這一次,兒子不在身邊,劉鼎山就沒了可以商量的人。
鎮庭那年輕人頭腦清晰,總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利弊。
如果他要在,肯定能給自己一個好的建議。
可現在,他只能獨自面對這種情況。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桌下的將領們,能說上話的,只有二旅長李漢章和三旅長楊家俊。
二旅長李漢章,這位曾經的西北軍悍將,後來隨韓復 投了常老板。
可陰差陽錯之下,他又被劉鎮庭收服,再次成了西北軍的一員。
此刻他更是如坐針氈,眼神躲閃,幾乎不敢與劉鼎山對視。
作為西北軍的“老人”,他根本不敢給出任何建議。
並且,也確實給不了好的建議。
不出兵,西北軍這頭餓狼肯定會先吞下洛陽,再向東擴張地盤。
可要是出兵,劉鼎山手下的這支部隊剛整編!槍械不足!新兵蛋子滿地走!
這要是拉出去硬踫硬中央軍,不是送死嗎?
他其實很想開口,可話在舌尖滾了無數遍,卻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有什麼資格說? 他自己就是“三姓家奴”的活例子!
從西北軍到常老板,再回到西北軍體系,這身份的尷尬讓他如鯁在喉。
而且,他也不知道劉鼎山的真實想法是怎麼樣的,不敢亂給建議。
可是,不給建議,又怕劉鼎山誤會他心存二志,借機消極怠工。
如果要是劉鎮庭在場,就好了,他肯定會給出一個建議。
一想到眼前這個局面,李漢章只能把頭埋得更低,選擇用沉默來掩飾內心的煎熬。
三旅長楊家俊,是劉鼎山的親外甥兒,年紀輕輕,經驗尚淺。
此刻只是緊張地看著劉鼎山,大氣不敢出。
其他團長參謀們,也是神色各異。
有的低頭沉思,有的交換著憂慮的眼神,但無一例外,都選擇了沉默。
他們都知道部隊的底細,也都知道馮總司令的命令意味著什麼,但誰都不敢第一個站出來,給出自己的建議。
會議室里只剩下掛鐘單調的“滴答”聲,以及眾人壓抑的呼吸聲。
這沉默,比任何激烈的爭論都更令人窒息。
不過,它也清晰地傳遞出一個信息︰沒人看好這次出兵!
其實,劉鼎山心中也是雪亮,雪亮。
部下們的集體沉默,就是最大的反對!
作為這支部隊的最高領導,他何嘗不知道部隊的困境?
整編師的番號是拿到了,但家底還是那個家底。
從嵩縣新征召新兵,連槍都還沒摸熟,隊列都走不齊,更別說打仗了!
武器裝備更是捉襟見肘,部隊擴編了,但是裝備還是那點裝備。
別說機槍、大炮了,就是步槍現在都做不到人手一支。
可是,整編師的番號,畢竟是馮總司令給的。
作為一名老北洋,劉鼎山還很看重一個“義”字!
所以,這份情,這份“江湖道義”,他劉鼎山不能不認!
“光佔便宜不辦事,那不成白眼狼了?”劉鼎山心中暗想,“馮總司令現在需要他出力了,自己要是縮在洛陽當縮頭烏龜,以後別人還怎麼看他?”
“況且,自己要是不出兵,面對西北軍和晉軍聯手,別說洛陽要易主,就是嵩縣劉鼎山都守不住的。?”
想到這里,他深吸一口氣,正準備拍板,下達出兵命令。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洪亮而急切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司令!”
眾人齊刷刷地循聲望去,只見一旅副旅長李縉猛地站了起來!
這位剛加入整編師的年輕將領,此刻臉上毫無懼色,眼神堅定地望著劉鼎山。
劉鼎山微微一怔,沒想到打破沉默的會是李縉。
這個李縉,雖然剛加入部隊不久,但給他的印象還是不錯的。
根據一旅參謀長給他匯報,這李縉練兵還是有一套的。
劉鼎山面色一緩,沉聲道︰“李副旅長,你有話要講?”
“有!”李縉毫不退縮,聲音鏗鏘有力,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坦誠,“司令!恕我直言,我部現在絕對不適合出兵! ”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李漢章渾身一震,猛地抬起頭,看向李縉的眼神充滿了復雜——有敬佩,有感激,也有一絲“終于有人說出來了”的釋然。
李縉沒有理會眾人的目光,目光堅定地直視劉鼎山,語速飛快地列舉著部隊的窘境︰“司令!咱們部隊剛完成整編,根本沒有什麼戰斗力。”
“新兵佔了大半,訓練時間不足一月,許多人連槍栓都拉不利索,更別說戰術配合、戰場應變了!這樣的部隊拉上去,就是炮灰!”
“再者,槍械彈藥嚴重不足! ”李縉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痛心疾首。
停頓了一會兒後,詳細的了列舉出事實︰“新兵手里拿的是什麼?三個人才能分到一支步槍!”
“機槍呢?一個連才兩挺,為了訓練,子彈庫存也不多了!”
“炮呢?咱們雖然有一個炮兵團,可空有架子,只有兩個炮兵營!”
“炮彈更是寶貝疙瘩,打一發少一發!就這點家當,拿什麼去跟中央軍打?拿命去填嗎?”
“還有!”李縉越說越激動,竟然離開座位,快步來到地圖旁邊。
手指指向地圖上的豫東方向,大聲的說︰“宋總司令三十萬大軍兵分三路,聲勢雖然浩大,可西北貧瘠,從裝備和後勤補給情況來看,根本和中央軍沒法比!”
“打仗!最重要的其實就是後勤和輜重!”
隨後,李縉深吸一口氣,神情凝重的望著劉鼎山,對他說︰“司令,我再斗膽說句不該說的。”
“都說中央軍排擠異己了,可各大派系,哪個不排擠異己?”
“咱們雖然名義上屬于西北軍,可真要算起來,咱們不過是西北軍里的雜牌部隊而已!”
“真要打起仗來,肯定把咱們推到前面當炮灰!”
說到這里時,李縉語氣變得懇切而沉重的對他說︰“司令!亂世首要的是保存自己!如果我們現在出兵,就是白白消耗咱們剛攢起來的這點本錢! ”
李縉在講話時,所有人的目光緊緊的盯著他。
他們的眼光中,帶有贊許、佩服和敬重。
說實話,包括李漢章在內,都沒有李縉考慮的這麼周到。
更沒想到,李縉一個新加入的副旅長,居然什麼都敢說。
過了一會兒,所有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到了劉鼎山身上,等待著他的最終裁決。
劉鼎山臉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抽動了幾下。
李縉的話,句句都是實情,句句都在為部隊、為他劉家父子著想啊。
他看著李縉那懇切而焦急的眼神,又掃過下面那些同樣充滿憂慮和期盼的面孔。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牆上那面嶄新的“整編師”軍旗上。
過了許久後,劉鼎山忽然站起身來,重重的吐出一句話︰“我決定了,出兵!”
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劉鼎山再次安排道︰“會議結束後,一旅、二旅馬上收攏人員、物資,準備出發。三旅和白俄團留守洛陽。”
隨後,根本不給眾人任何反應,邁著大步離開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