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法租界,向老板家里。
這座融合了江南園林雅致與西洋建築氣派的宅邸,此刻卻彌漫著一種無形的硝煙味。
客廳里,項老板跟劉鎮庭坐在沙發上,一邊慢條斯理地品著上好的龍井,一邊愉快的聊著香皂銷售的事情。
就在這時,管家快步走了進來,微微躬身︰“老板,劉先生,三井商行的田中一郎理事到了,正在偏廳等候。”
項老板看向劉鎮庭,仿佛這里是劉鎮庭家一樣。
劉鎮庭微微頷首,對管家說︰“請他進來吧。”
管家應聲而去。
片刻之後,田中一郎的身影出現在客廳門口。
他今天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筆挺的深灰色條紋西裝, 亮的皮鞋,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
臉上帶著訓練有素的、極其謙卑的微笑,九十度鞠躬的姿態標準得如同教科書。
“劉桑!項桑!鄙人田中一郎,叨擾了!萬分感謝劉桑撥冗相見!三井商行,不勝榮幸!”他操著生硬但字正腔圓的中文,聲音洪亮而恭敬。
試圖用這種近乎夸張的禮數,來和劉鎮庭套近乎。
劉鎮庭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依舊端坐著,仿佛沒看見他。
他拿起茶杯,又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茶,動作優雅而緩慢,將田中一郎晾在門口足足有半分鐘。
而項老板,仿佛把自己置身事外一樣。
既沒有喝茶,也沒有說話,靜靜地望著劉鎮庭,等待他開口。
田中一郎眉頭微皺,強忍著心中的不滿,緊張的看向劉鎮庭。
終于,劉鎮庭放下茶杯,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他這才緩緩抬起眼,眼神輕蔑的掃了一眼田中一郎,輕聲說道︰“田中理事,遠道而來,辛苦了。”
田中一郎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立刻堆砌得更加謙卑︰“不敢!不敢!是鄙人唐突,打擾劉桑清靜!”
他又是深深一躬,姿態放得極低。
一旁的項老板沒想到,田中居然把姿態擺的這麼低。
等田中坐下後,劉鎮庭也不想�@攏 偶 降鬧苯游實潰骸昂昧耍 蛋桑 鎦欣硎隆D閎 絛校 胍 蚨嗌俾宓ゾ閽恚 鍪裁醇郟俊 br />
田中一郎精神一振,沒想到剛上來就切入了主題!
這一瞬間,他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激動。
他連忙挺直腰板,眼神希冀的看向劉鎮庭,壓抑著內心的激動說︰“劉桑!三井商行對洛桑香皂的品質和市場前景,抱有極大的信心!我們希望能獲得……至少三百萬份的獨家代理權!”
一直注視著劉鎮庭神情的田中,眼看對方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于是,繼續講道︰“至于價格,我們願意在2塊大洋的基礎上,再上浮百分之五!百分之十也可以商量!”
“百分之十?”劉鎮庭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話,他放下茶杯,發出一聲毫不掩飾的嗤笑。
“田中理事,你們日本人可真大方啊。”
田中一郎一愣,連忙問道︰“劉桑此話何意?還請您詳說。”
劉鎮庭身體前傾,板著臉看向田中,冷冷的說道︰“據我所知,你們日本的黑市上,一塊洛丹牌香皂的價格,已經炒到了八塊大洋吧?”
“而且,依舊是供不應求。”
田中一郎臉上的錯愕一閃而過,他沒想到,劉鎮庭居然派人調查了日本市場。
隨後,連忙用尷尬的笑容掩飾他的心虛,並解釋道︰“額...劉桑,黑市的價格,並不代表官方的價格。”
“而且,一旦我們將大量香皂投放市場後,黑市的價格就更站不住腳了......”
可很快,就被劉鎮庭不耐煩的打斷了。
劉鎮庭眼神如刀,直刺田中一郎,冷冷的說道︰“你不用跟我說這個,我可以賣給你200萬份洛丹牌香皂。”
“兩……兩百萬份?!”田中一郎猛地抬頭,失聲驚呼,臉上瞬間被巨大的狂喜淹沒!
說實話,別看他張口就是想要三百萬份,那都是為了討價還價。
兩百萬份,中國又離日本這麼近,運回去肯定能賣個好價格。
這個時代的日本,擁有六千多萬人口。
上流社會(約60120萬人),中層社會部分群體(約4080萬人)。
所以,洛丹牌香皂根本就不愁賣。
然而,劉鎮庭接下來的話,如同當頭一盆冰水,將他瞬間澆透。
劉鎮庭看著神情激動的田中,緩緩說道︰“價格嘛……就按……就按照每塊,3塊大洋吧。”
“三塊?!”田中一郎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變成了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他以為自己听錯了,連忙追問道︰“劉桑!您是說……每份……三塊大洋?!”
“沒錯。”劉鎮庭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三塊大洋一份,而且,必須預付全款。”
“付款後,可以直接提貨。”
“劉桑!這……這價格……似乎不合理吧?”田中一郎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他死死地盯著劉鎮庭,眼中閃過一絲憤怒和不滿,陰沉著臉冷冷地說道︰“這個價格,比市場價還要高!您這樣做,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敲詐!”
劉鎮庭听到這話,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抹輕蔑的笑容。
他慢慢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身體微微前傾,散發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
“敲詐?”劉鎮庭嗤笑一聲,聲音中充滿了不屑和嘲諷。
“田中理事,你可別搞錯了狀況。我劉鎮庭的洛丹香皂,那可是市場上的搶手貨,供不應求啊!”他的語氣越發自信,似乎完全不把田中一郎的指責放在眼里。
“我肯把兩百萬份的份額給你們三井,那完全是看在項老板的面子上。否則,你以為你們有這個機會嗎?”劉鎮庭的話語如同一把利劍,直刺田中一郎的心髒。
“還有!”劉鎮庭突然提高了音量,他的目光如炬,緊緊地鎖住田中一郎,“你最好給我搞清楚一個事實!是你們三井求著我賣的!而不是我求著你們買!”
說到這里,劉鎮庭猛地指向門口。
他的眼神冰冷至極,透露出一股毫不掩飾的殺氣,眼神不屑的瞥了田中一眼,對他說︰“嫌貴?你可以不買!門口在那邊,慢走不送!”
這一瞬間,田中一郎被劉鎮庭的氣勢所震懾。
不買?他怎麼可能不買呢?
如果他就這樣空手而歸,他根本無法向總部交代。
這個後果,他肯定是承受不起的。
如果放棄,他田中一郎回去只有切腹謝罪一條路!
他背後三井財閥的怒火,比劉鎮庭的羞辱更可怕!
可是……三塊大洋!兩百萬份就是六百萬大洋!
按照1929年的匯率,差不多是540~600萬日元。(這個時代,三井、三菱都在大量收購白銀,所以匯率要比官方的高一點。)
巨大的痛苦和掙扎,在田中一郎臉上交織,他暗暗告訴自己︰“冷靜!冷靜!我必須得冷靜下來!讓我好好想想!”
洛丹香皂在上海雖然放開銷售,但作為緊俏的日常消耗品,普通渠道根本拿不到大量的貨!
想要大量收購,只能從黑市掮客或者南方來的投機商人手里買!
價格?五塊大洋一份是起步價,甚至更高!
他自己就派人嘗試過,屢屢踫壁,價格被炒得離譜。
三井之前通過零散渠道,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弄到少量洛丹香皂運回日本國內試銷。
結果呢?
上海兩塊大洋的香皂,在東京、大阪的精品百貨公司里,賣到了八塊大洋!
而且供不應求,搶購一空!
那些追求時髦的日本貴婦,根本不在乎價格!
更重要的是,這款香皂,還很受貴族和中層階級以上的男士們歡迎。
現在,這款香皂,更是已經成了國內貴族和皇室的指定必需品。
如果能拿到這兩百萬份的穩定貨源,在日本國內全面鋪開銷售。
即便考慮到運輸、關稅,保守估計也能賣到五塊大洋一份!利潤空間依然巨大!
想到這里,田中一郎眼中最後一絲猶豫和掙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決絕和貪婪。
他猛地深吸一口氣,忽然站起身來,再次深深地向劉鎮庭鞠躬,表達了歉意︰“對不起,劉桑,我剛剛失禮了。”
隨後,坐下後,答應了劉鎮庭的報價︰“劉桑!……鄙人代表三井商行……同意!同意您的條件!三塊大洋一份!兩百萬份!預付全款!附加條款……照辦!”
他幾乎是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每一個字。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凌遲他的商業尊嚴,卻又像是在點燃他心中對暴利的渴望。
劉鎮庭看著田中一郎那副徹底屈服、認命又帶著貪婪的復雜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滿意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這種感覺——讓日本人明知道被宰,卻不得不心甘情願地伸長脖子!
就在這時,田中忽然再次站起身,神情嚴肅的看向劉鎮庭,開口說道︰“不過,我希望這個價格,只有我們在場的三個人知道。”
劉鎮庭和項老板對視了一眼,不明白田中一郎這是什麼意思。
田中深吸一口氣,緩緩解釋道︰“劉桑、項老板,我希望你們能理解。如果這個價格被其他人知道,大日本帝國的顏面將會丟盡的......”
這下,劉鎮庭和項老板相視一笑,明白了是什麼意思了。
劉鎮庭一臉輕松的笑容,點了點頭︰“好吧,我們答應你。”
得到劉鎮庭的保證,田中終于松了口氣。
令劉鎮庭沒想到的是,以後會因為這件事,用的上田中的。
剛剛跟田中剛簽完合同後,洛陽老家傳來了最新的消息——爆發了第二次蔣馮大戰。
更讓劉鎮庭吃驚的是,父親劉鼎山居然帶著部隊跟隨西北軍,參加了這次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