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鼎山背負著雙手,步伐穩健地朝著堂屋走去。
一路上,那些正在忙碌的下人們,見到他後都紛紛停下手中的活兒,畢恭畢敬地呼喊著︰“老爺……”
換做平時,他都會微微頷首,回應下人們的問候。
但是,正在氣頭上的劉鼎山,哪有功夫搭理這些下人。
當劉鼎山大步走進堂屋時,他的兒子劉鎮庭和母親周婉清,早已听到了下人們的呼喊聲,兩人急忙起身相迎。
劉鼎山走進堂屋後,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兒子劉鎮庭。
神情微微一愣後,滿臉關切地問道︰“唔?定宇?你不好好在臥房休息,怎麼出來了?”
劉鎮庭連忙回答道︰“爹,我燒也退了,還出了一身汗,您不用擔心了。”
劉鼎山听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道︰“哦,這樣啊。那出來透透氣也好,悶在房間里確實也不行。”
說罷,劉鼎山走到主位上坐下。
等他坐下去後,周婉清和劉鎮庭這才緩緩坐下。
周婉清坐下後,目光落在劉鼎山的臉上,只見他的面容顯得有些深沉,似乎心中藏著什麼事情。
于是,周婉清主動開口問道︰“當家的,我看你這副樣子,像是有心事啊?”
劉鼎山聞言,原本剛剛提起的筷子,突然間“啪嗒”一聲拍在桌上。
他眉頭微皺,忍不住罵道︰“他媽的薛佳兵,這個王八蛋,馮奉先剛讓他當上洛陽留守司令,就開始敲老子的竹杠!”
隨後,窩了一肚子火的劉鼎山,將趙克明來的事,講了出來。
“啊?居然要這麼多。”周婉清有些吃驚的說道。
劉鎮庭通過身體的記憶,已經知道薛佳兵是誰了。
不過,劉鎮庭本身對河南這邊的軍閥情況並不了解。
所以,也給不了什麼好的建議。
但是,劉鎮庭了解馮奉先啊!
于是,劉鎮庭有些擔憂的問道︰“爹,那您打算怎麼辦啊?”
脾氣有些暴躁的劉鼎山,冷笑了一下,嘴里罵罵咧咧地叫嚷著︰“怎麼辦?涼拌!老子手下兩千多號人,連飯都吃不飽,哪來的錢糧給他上供啊!”
一想起來趙克明威脅他的話,他就越來越氣,繼續破口大罵道︰“他他媽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麼副德行,還他媽敢打老子的主意!”
看到自己男人如此生氣,周婉清連忙端起酒杯遞了過去︰“當家的,別生氣了,先喝口酒壓壓火。”
等劉鼎山稍稍平息了一些怒火後,劉鎮庭才小聲提醒道︰“爹,這個薛佳兵可是馮總司令的人。您要是拒絕了對方,就不怕他借機報復嗎?”
劉鼎山一听,不屑地冷笑一聲︰“哼!他算個什麼東西!老子領兵打仗的時候,他還不過是馮奉先手下的一個馬弁而已!”
他頓了頓,接著憤憤不平地說︰“要不是馮奉先那家伙像牆頭草一樣,來回倒戈,靠著這種手段才起勢,他薛佳兵能有今天的地位?”
劉鼎山越說越來勁,最後大手一揮,豪氣干雲地說道︰“不是你爹我吹牛,他要是真敢來,老子保證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說罷,劉鼎山似乎氣也消了不少。
他隨手夾起一塊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著。
然後,意味深長的對劉鎮庭說道︰“定宇啊,我怎麼覺著你這幾年去讀完軍校以後,膽子變得越來越小了呢?”
劉鎮庭一時語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索性低著頭吃菜不說話了。
不過,劉鼎山也沒多想。
過了好一會兒,劉鼎山忽然又問道︰“對了,定宇。你病也好了,準備怎麼辦?”
“你現在也不小了,是打算跟爹一樣從軍呢,還是打算當個富家翁呢?”
說完,面無表情的看著劉鎮庭,但是眼神中卻有一絲期待。
劉鎮庭原本還不知道,該怎麼跟父親提加入軍隊的事呢。
沒想到,劉鼎山自己先提出來了。
于是,劉鎮庭立刻站起身,神情鄭重地回應道︰“爹,人都說上陣父子兵,我肯定是跟著您從軍了。”
听了兒子的話,劉鼎山頓時高興了起來,大喊道︰“好!不愧是我劉峻峰的兒子!那明天你就到軍營報到。”
但是,高興歸高興,規矩還是要講的。
很快,劉鼎山就收起了笑容,神情嚴肅的說道︰“不過,你得先從一名排長做起。”
接著,又特意強調道︰“還有!到了軍營,就得守軍營的規矩。不能仗著你是我的兒子,就在軍營里耍特權。知道了嗎?”
“是,我一定會謹記父親的教誨。”劉鎮庭重重的點點頭,向父親保證道。
劉鼎山很滿意的點點頭,對他擺了擺手︰“好,坐下吃飯吧。”
但是,劉鎮庭並沒有直接坐下。
而是在猶豫了一下後,做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劉鼎山端起酒杯後,看到兒子的異樣後,詢問道︰“嗯?怎麼?你還有事嗎?”
“爹,在這之前,我想去一趟上海。”劉鎮庭在深思熟慮後,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到劉鎮庭的話,劉鼎山和周婉清都有些意外和不解地看向他,兩人的臉上都浮現出疑惑的神色。
“嗯?去上海?十里洋場煙花地?”劉鼎山皺起眉頭,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滿。
“你去那里做什麼?怎麼?你還沒玩夠?”他將手中的酒杯猛地一飲而盡,似乎對兒子的決定非常不滿。
劉鎮庭見狀,心中一緊,他沒想到自己的話會讓父親產生這樣的誤會。
他連忙解釋道︰“父親,您誤會了,我不是去玩的。”
然而,對于劉鎮庭的解釋,劉鼎山神情輕蔑的掃了眼他,發出了一聲很不滿的冷哼。
“哼,除了去玩?難道還有正事要干?”
周婉清在一旁看著,生怕丈夫和兒子產生矛盾,于是連忙開口勸道︰“當家的,你先不要生氣嘛,咱們先听听兒子怎麼說。”
她的語氣柔和,試圖緩和一下氣氛。
劉鼎山雖然心中依舊不悅,但還是看在妻子的面子上,暫時沒有發作。
他瞪了劉鎮庭一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劉鎮庭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然後開口說道︰“父親,兒子這次去上海,其實是為了我們家,也為了我們河南大地。”
然而,他的這番話卻讓劉鼎山和周婉清再次愣住了。
在劉鼎山眼中,自己兒子這是吹牛皮不打草稿。
而在母親周婉清眼中,兒子似乎在生病之後,變了個樣。
“呵!為了我們家?還為了我們河南?”劉鼎山冷笑一聲,毫不掩飾地譏諷道,“你口氣可真大啊!”
“你留洋三年,學的本事就是說大話?河南大地輪得到你個毛頭小子操心?” 他放下筷子,臉上盡是不屑的神情。
面對父親的質疑,劉鎮庭深吸一口氣,坦然直言道︰“父親,我不是在說大話,我這次去上海,是想采購軍備,增加咱們部隊的實力。”
劉鼎山冷冷的看著兒子,訓斥道︰“我看你就是在說大話!怎麼?喝了幾年洋墨水,見過幾個洋鬼子,就覺得自己什麼都懂了?”
“爹!正是因為在柏林見過洋人的裝備,我才知道咱們的裝備有多差勁。” 劉鎮庭往前傾了傾身,試圖辯解道。
“咱們混編旅雖然有兩千人,可實際上有多少支槍?”
“幾百支漢陽造,剩下的不是土銃就是鳥銃,連顆像樣的手榴彈都湊不齊二十顆。”
“更別提機槍和炮,這種重火力了。”
“反觀洛陽的薛佳兵呢?光是兵力就有兩個旅,槍肯定也要比咱們這支雜牌部隊多,而且還有一定數量的炮。真要翻臉……”
“翻臉又怎樣?少他娘在我面前長他人威風!老子不愛听!” 劉鼎山猛地一拍桌子,細瓷碗里的小米粥濺出幾滴。
“老子在河南打了二十年仗,靠土銃和馬刀,不照樣收拾過吳佩孚的正規軍!”
“你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上過戰場嗎?打仗難道就靠武器了嗎?”
隨後,又冷冷的說道︰“哼!你以為上海是你這種愣頭青,就能玩明白的地方?”
“去年石友三的軍需官去買槍,被青幫騙走好幾萬大洋,最後只拉回兩車廢鐵!”
他眯起眼上下打量兒子,“我看你是惦記著上海的洋女人吧?我可听說過,上海有很多鬼佬……”
“爹!在您眼中,兒子就這麼不堪嗎?” 劉鎮庭的聲音陡然拔高,有些激動的問道。
“哼!”劉鼎山什麼也沒說,但是表情表明了一切。
周婉清看看丈夫,又看看兒子,焦急的不知道該怎麼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