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刷車外,我還是個收藏家。”
“我喜歡收藏一些被車主遺棄的東西,因為我覺得每樣東西背後都會隱含一個故事。”
“小胖說我有窺私癖,我不承認。”
“我只是覺得我的故事太少,我應該住在一個充滿故事的房間。”
旁白聲結束,坐在‘收藏室’正中間床上的秦浩,雙手緩緩舒展。
然後往床上一倒。
鏡頭緩緩向後拉,雙手逐漸展開的同時,收藏室的全貌逐步露出,而畫幅也突然從1比1,拉伸成了1.85比1。
就像緩緩攤開的畫軸。
有意思。
這個鏡頭設計,太有意思了。
不止是觀影的老謀子,攝影系、導演系的教授們,也是眼前一亮。
下一幕,鏡頭忽然跳轉。
幾位黑社會打扮的人,戴著墨鏡,叼著煙站在一輛商務車面前。
而後,鏡頭下移,正在擦車的刷車工入畫。
同時,畫幅比又緩緩收縮成了一比一。
鏡頭也是一種語言,看到這里,事先沒有看過台本的老師們,也猜到了畫幅變化的含義。
畫幅和情緒掛鉤?
工作時,刷車工的情緒是壓抑的?
那間收藏室是獨屬于他的私人空間,或者是一種隱喻,那是刷車工的內心世界?
在那里,他是放松的,舒展的,所以是寬幅。
旋即。
刷車工給各類人洗車、刷車的畫面依次閃過,這段畫面始終是明亮的,跟開頭不一樣。
倒敘?
顛倒蒙太奇?
又是一個鏡頭變化,當鏡頭對準電子鐘時,畫面又重回陰暗。
果然是倒敘!
6點35分?
電影里不存在‘廢’鏡頭,這個時間特寫,一定有意義。
“再過25分鐘,我將迎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約會,可現在我還在刷車。”
“是我愛這輛車嗎?”
“我當然愛,我愛每一輛車,但這根本不是原因。”
內心獨白結束,鏡頭再次一變。
一個主觀鏡頭對準了洗車房的另外一邊。
殺手入鏡。
一道冷光透過排氣扇照在了殺手身上,後面又是一個俯視全景。
左邊是暖光,右邊是冷光。
不大的洗車行,好像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坐在第一排的老穆,猛地掐了一下大腿。
他踏馬後悔了!
文字是意向,鏡頭是具象。
要在一比一的畫幅里表現出那麼多東西,還不突兀,太難得了。
這小子開掛了吧?
沈良是97級攝影系最出挑的幾位學生之一,老穆當然看過他之前的作品。
去年沈良的期末作品雖然不錯,但哪有這般驚艷?
簡直是脫胎換骨啊!
過年回家,沈良經歷了什麼?
如果不是構圖風格始終如一,老穆都懷疑是別人拍出來的。
進步太大了。
開竅不足以形容這種進步,只能用‘開掛’來解釋。
‘開掛’這個詞是老穆從學生口中學到的,跟一款叫《石器時代》的網絡游戲有關。
老穆覺得這個詞用在沈良身上,很適合。
進步太猛。
早知道沈良掌鏡功底是這樣,哪怕拼著老臉不要,老穆也要把沈良收到自己門下。
可惜。
木已成舟。
老何交上來的保研申請已經遞到院里,總不能要回來吧?
好歹是系主任,老穆還要點臉。
接下來,老穆的心情可謂是冰火兩重天。
一方面驚嘆于沈良的導演調度能力,吃驚于他在鏡頭語言上的進化,另一方面,他悔啊。
曾經有一位優秀的學生在我面前,可惜我沒有看透,等到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
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此!
如果上天能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搶!
綁,也要綁走!
轉眼,十幾分鐘的短片來到了結尾。
當刷車工拉開左側那扇門時,畫幅跟著他‘拉門’的動作,又一次展開。
陽光涌入。
過曝的光線,顯然象征著光明。
刷車工沐浴陽光的那一刻,‘躲’在陰暗刷車房內的劫匪和刷車工一樣,同時抬頭。
隱喻蒙太奇?
蹲守在外的警察,毫不猶豫的拿槍指著刷車工。
然而,刷車工卻是一副渾然不在意的表情,他甚至有點享受。
隨後,又是一個主觀鏡頭。
以刷車工的視角看向圍觀人群,入畫的是一雙腳,腳的主人穿著一雙亮色平底鞋。
雖然入畫的只有腳,但藍色長裙已經暴露了女人的身份。
瑜伽老師,入畫。
女孩沒有說話,看向刷車工的眼神、表情,卻滿是質問。
仿佛在說‘你為什麼那麼做’?
畫面再轉,刷車工和劫匪同時被槍指著,劫匪手中的槍也瞄準了刷車工。
砰!
一聲槍響,畫面黑屏。
影片結束。
字幕現身的同時,歌聲響起。
“分裂,分裂,
一面笑得天真無邪,
一面看破一切,
分裂,分裂……”
片尾配樂是王霏的《分裂》,張埡東要來的授權。
這首歌還是隱喻‘雙重人格’。
重點是免費授權!
白嫖的!
放映廳內,沉寂了數秒,燈光漸亮,如潮般的掌聲,持續不斷地沖擊著眾人的耳膜。
“老穆,恭喜啊。”
張輝軍一邊鼓掌,一邊道。
“你們系又出了一個頂級好苗子。”
“是好啊。”
老穆雖然也笑,但他的笑,怎麼看都有種苦味。
他的心也疼,肝也疼。
大寶貝就在他面前溜了,悲傷辣麼大!
一旁,老謀子也在向美術系系主任要人。
“宏海,我看《刷車》的美術叫武明,是你們系的嗎?”
“是我們系的。”
王宏海點了點頭︰“97級的,跟沈良同級。”
“回頭讓他一塊來《英雄》劇組吧,給老霍(廷蕭)當助理。”
老謀子順水推舟,送了一個人情出去。
“好,我先代他跟你說聲謝謝。”
老謀子微微一笑,而後目光一轉,看向左邊。
“老何,沈良我想用久一點。”
說著,他又補充。
“報酬按執行導演給,機會合適,讓他掌機拍幾段,怎麼樣?”
“一謀,沈良那邊,我另有安排。”
這時,老穆忽然加入對話。
“那部獻禮片《法官媽媽》,我打算讓他當副導演,他最多在你組里實習一個月。”
之前,老穆也準備讓沈良當《法官媽媽》的副導演。
但副導演和副導演之間,亦有差距。
厲害的副導演,導演的活都能全包了。
以副導演之名行導演之實!
現在,老穆準備把《法官媽媽》‘丟’給沈良,他掛導演的名,只負責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