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半，李言獨自駕駛著那輛洗得 亮的銀色雅閣，駛入了東莞松山湖凱悅酒店的大門。
酒店恢宏的現代中式建築在夕陽下顯得氣派非凡，門口身著筆挺制服的門童恭敬地為其拉開車門。
他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半小時。
行政小陳早已在大堂等候，快步迎上來低聲匯報。
“李總，都安排好了。‘松山湖’包間，菜單按最高標準定的，酒水按您吩咐，備了茅台和兩瓶波爾多拉菲古堡。劉總那邊剛來電話，說他們已經從深圳出發了，大約七點十分到。”
李言點點頭，在小陳和酒店客戶經理的陪同下，先來到包間檢查。
包間極大，裝修極盡奢華。
巨大的圓桌鋪著潔白的桌布，中央是精美的插花，水晶吊燈折射出溫暖的光芒，牆上掛著意境悠遠的水墨畫，一側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靜謐的松山湖景。
餐具是精致的骨瓷，酒杯是晶瑩剔透的水晶杯。
“李總放心，我們安排的幾位女士都是專業的，很會調節氣氛，人也絕對漂亮，已經在休息室準備了。”客戶經理賠著笑臉低聲道。
李言“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他知道這種場合的規則，但他心里清楚，今晚的主角不是這些姑娘，而是接下來的對話。
七點整，劉總，也就是MTK代理商的電話來了，說已到樓下。
李言整理了一下西裝領帶，親自到酒店大堂迎接。
電梯門打開，劉總率先走出來，熱情地與李言握手。
他身後跟著兩位男士。
一位約莫四十多歲，戴著金絲眼鏡，身材微胖，穿著合身的商務休閑裝，一看便是技術管理出身——這應該就是王總監。
另一位年輕些，三十出頭，提著公文包，像是助理或隨行工程師。
“李總！久等了久等了！這位就是MTK總部的王總監，這位是王總監的同事，林工程師。”劉總熱情地介紹。
李言立刻上前一步，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握住王總監的手，力度適中，笑容真誠︰“王總監，久仰大名！非常感謝您百忙之中賞光，一路辛苦了！”
“李總太客氣了，劉總一直說您是年輕有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王總監的握手短暫而有力，說話帶著台灣腔，客氣中保持著一點距離感。
寒暄幾句後，李言引導眾人前往包間。
一路上，他並不過多談論業務，只是介紹著酒店的環境，閑聊著東莞與深圳的天氣，態度不卑不亢，卻又處處透著尊重。
進入包間，奢華的環境讓王總監眼中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
分賓主落座，李言自然地將主位讓給了王總監。
穿著旗袍的服務員開始上前菜。
菜式極盡精致，冰鎮三頭鮑配魚子醬、金牌吊燒雞、宮廷黃燜大群翅……每一道都價格不菲。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茅台醇厚的香氣和拉菲復雜的果香在包間里彌漫。
幾杯酒下肚，氣氛明顯熱絡起來。
這時，在李言的示意下，客戶經理領著七八位衣著時尚、妝容精致、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孩走了進來。
她們顯然訓練有素，落落大方地微笑著，在客戶經理的安排下，自然地坐到了各位客人身邊的空位上。
一位最漂亮、氣質也最出眾的女孩，被安排坐在了王總監旁邊。
她並沒有過分殷勤，只是得體地微笑著，為王總監斟酒布菜，偶爾低聲說一兩句俏皮話，逗得王總監哈哈大笑。
劉總和林工程師身邊也各有陪伴，席間的氣氛頓時變得更加輕松和活躍。
女孩們很懂得如何調節氣氛，既能參與話題，又不會過分搶戲，勸酒更是高手，讓酒桌上的節奏變得非常舒服。
李言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舉杯敬向王總監︰“王總監，我再敬您一杯。說實在的，我們星辰電子能走到今天，離不開MTK穩定的芯片供應。你們的技術，才是我們這些終端廠的基石。”
王總監心情頗佳，舉杯踫了一下︰“李總過謙了。你們星辰最近勢頭很猛啊，我們在台北都略有耳聞。能把功能機做出這樣的差異化和銷量，很不簡單。”
“都是市場給飯吃，也是被逼出來的。”
李言放下酒杯，語氣變得稍微正式了些，“不瞞您說，王總監，我們現在的日子雖然還行，但我這心里，一直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啊。”
“哦？李總何出此言？你們現在可是風口上的明星企業。”王總監推了推眼鏡，眼神里多了一絲探究。
“功能機的天花板，肉眼可見。”
李言身體前傾，聲音壓低了一些，仿佛在分享一個秘密，“硬件同質化越來越嚴重，利潤越來越薄。未來的天下，一定是智能機的。iPe的Android系統也開源了，大勢所趨啊。”
王總監點點頭，這話說到了他心坎里，看向李言的神情明顯有些不一樣了︰“李總眼光很準。智能手機確實是下一個兵家必爭之地。”
原本以為今天被代理商帶著認識的這個什麼李總，只是為了攀附交情，好讓如今的采購價格能夠優惠一些。
沒想到這個做功能機的星辰公司，這位年輕的過分的李總，竟然有這樣的遠見跟思考！
要知道，這個時候的安卓也好，或者iPhone也好，其實在國內沒有那麼出名。
iPhone還好，手機行業的人們也許會關注一下。
但是安卓系統，如今剛剛開源，對于市場上的人們來說，還遠沒有如此的關注度。
此時的李言看向王總監，立刻抓住話頭說道。
“所以我才焦慮。我們這些下游廠家，核心技術都掌握在你們這樣的上游巨頭手里。未來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能不能跟上技術的迭代。尤其是MTK的智能機平台，什麼時候出來，什麼樣子的，能不能第一時間拿到……這直接關系到我們星辰電子的生死存亡。”
他這番話，既捧了MTK，又點明了自己的困境和需求，說得極其誠懇。
王總監沉吟了一下，他身邊的女孩適時地給他盛了一碗熱湯。
他慢慢喝了一口，才緩緩說道︰“李總的心情我能理解。公司確實在投入大量資源研發智能機解決方案。但這其中的難度，遠超功能機。不僅僅是基帶和AP集成，更重要的是軟件生態、功耗控制、散熱設計……方方面面都是挑戰。”
“這個我絕對相信。”
李言立刻接話，“MTK的技術實力毋庸置疑。我們不敢奢求能參與核心研發，只求能做一個忠實的、反應快速的合作伙伴。王總監，您看，像我們星辰這樣的公司，有沒有可能，在未來貴公司的智能機平台推出時，成為大陸第一批的合作伙伴？”
這才是今晚的核心問題。
劉總也屏息凝神，等著王總監的回答。
王總監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了一個問題︰“李總，如果拿到平台，你們打算怎麼做？繼續走你們現在這種下沉市場的路線嗎？”
李言早已準備好答案︰“下沉市場是我們的根基，但我們絕不會只做低端。我的想法是，用智能機的體驗，打功能機的市場。”
他繼續闡述︰“MTK的平台向來以高集成度和性價比著稱。我們會基于此，在外觀ID、UI設計、本地化應用上做深度創新，打造出讓二三線城市用戶也能買得起、用得好、覺得有面子的智能手機。我們要做的是普及者，而不是曲高和寡的炫耀品。”
這個定位顯然讓王總監有些意外，又覺得很新穎。
他沉思片刻，說道︰“李總的思路很清晰。第一批合作伙伴的選擇，總部會非常慎重。通常會考慮幾個因素︰出貨量的承諾、技術消化能力、資金實力，以及是否與MTK的戰略方向契合。”
李言心中一亮，知道有門︰“出貨量請您放心，我們現在功能機的渠道和能力，就是最好的保證。技術方面，我們已經在組建團隊研究Android系統。資金……只要項目靠譜，我們願意投入。至于戰略，我認為幫助MTK平台快速佔領最廣闊的市場，就是最大的戰略契合！”
這番話有理有據，充滿了自信。
王總監終于露出了今晚最真誠的一個笑容︰“李總果然是做大事的人。這樣，等我回去，可以把星辰電子的情況向總部產品委員會做個匯報。你們也可以準備一份更詳細的公司介紹和技術準備材料，通過劉總轉交給我。”
“太感謝您了，王總監！您這可是幫了我們大忙了！”
李言心中一塊大石落地，雖然還沒拿到正式承諾，但已經打開了最關鍵的那扇門。
他立刻舉起酒杯︰“我敬您！一切都在酒里了！”
接下來的氣氛更加融洽。
李言不再多談業務，只是勸酒布菜，談笑風生。
王總監也徹底放松下來，和身邊的女孩玩起了骰子，笑聲不斷。
宴席持續了近三個小時才結束。
李言讓服務員拿來賬單，總計消費兩萬八千余元，其中酒水佔了大頭。
他眼都不眨地刷了卡。
他將王總監三人送到酒店門口，代駕早已安排好。
臨上車前，李言對劉總使了個眼色，劉總心領神會地從車後備箱拿出兩個準備好的禮品袋，里面是兩部頂配的星辰S2工程樣機和兩條中華煙還有兩個較為沉重的禮品盒，看似不經意地放到了王總監和林工程師的車後座。
“王總監，一點東莞的土特產，不成敬意，路上解悶。”李言笑道。
王總監顯然對這種“土特產”很滿意，笑著擺手︰“李總太客氣了。今天聊得很愉快，回去保持聯系！”
目送他們的車遠去，李言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恢復了平靜。
夜晚的涼風吹散了些許酒意。
白酒的反應此時已經在肚子里翻江倒海。
但是沒辦法，李言現在的地位不夠，還沒有到那種自己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的地步。
劉總湊過來，低聲說︰“李總，放心吧，王總監這邊基本沒問題了。他收了東西，就代表事情成了一半。後續我跟進就行。”
李言點點頭，拍了拍劉總的肩膀︰“劉總，辛苦了。中間該有的費用，你直接跟我提。”
“哎呦，李總您這就見外了，咱們合作這麼愉快……”
寒暄幾句後，劉總也乘車離去。
李言獨自站在酒店門口，點燃了一支煙。
霓虹燈照亮他年輕卻已顯沉穩的臉龐。
今晚這場花費近三萬元的盛宴，僅僅是一個開始。
它為他敲開了MTK總部的大門，為星辰電子在未來智能機大戰中搶得了一個潛在的先發位置。
這筆投資，在他看來，價值連城。
他深吸一口煙，吐出淡淡的煙霧，目光投向遠處燈火通明的工業區。
那里，是他的現在；
而剛剛駛離的那輛車所通往的未來，才是他真正想要征服的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