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市作家協會的小會議室里彌漫著一種近乎凝固的緊張感。
林夏坐在宋言身邊,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宋母坐在另一側,臉色蒼白但神情堅定。
秦伯伯作為見證人坐在主位,面色凝重。桌子的另一端,甦晴獨自坐著,姿態優雅,嘴角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麼急著叫我過來,是全集編纂有什麼新進展嗎?”甦晴率先開口,聲音溫和。
宋言將那個綠色防水袋放在桌上︰“我們找到了父親遺失的手稿,《影之書》的完整版本。”
甦晴的笑容瞬間僵硬,但很快恢復如常︰“這真是個好消息!在哪里找到的?我一直說宋老師的遺作可能還有遺漏...”
“在植物園的蝴蝶溫室,父親生前常坐的長椅下面。”宋言緊盯著她的眼楮,“和他留下的一封信在一起。”
甦晴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信?”
宋言將宋辭的信推到桌子中央。甦晴拿起信,快速閱讀,臉色漸漸變得難看。
“這...這太荒謬了!”她放下信,聲音提高了八度,“宋老師去世前精神狀態很不穩定,這顯然是妄想癥的產物!”
“是嗎?”宋母第一次開口,聲音不大卻充滿力量,“那麼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你在我丈夫去世前半年的那幾篇論文,與他《影之書》中的核心意象如此相似?甚至連一些獨特的比喻都完全一致?”
甦晴猛地站起來︰“你這是指控我剽竊?我有我自己的創作理念!那些只是巧合!”
“巧合?”秦伯伯緩緩開口,將一份文件推過去,“這是我請專家做的文本比對分析。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七十三,這已經遠遠超出了‘巧合’的範疇。”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甦晴站在那里,胸口劇烈起伏,臉上的優雅面具終于出現裂痕。
“還有這個。”宋言拿出手機,播放了一段錄音。那是經過降噪處理的、宋辭生前最後一段電話錄音的片段︰
「...我不能允許你這樣做...那是我的創作,我的靈魂...如果你一意孤行...我會公開一切...」
錄音中宋辭的聲音疲憊而堅決。而另一個模糊的女聲回應︰
「...沒有人會相信你...大家只會認為你江郎才盡...甚至精神失常...」
那個女聲,毫無疑問屬于甦晴。
甦晴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這段錄音...你從哪里...”她的聲音顫抖。
“父親去世後,母親整理他的遺物,在他的舊手機里發現了這段自動錄音。”宋言的聲音冷得像冰,“他當時應該是在和你通話。”
真相大白。所有的偽裝和辯解在鐵證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甦晴緩緩坐回椅子,雙手掩面。當她再次抬起頭時,眼中的傲慢和偽裝已經消失,只剩下疲憊和悔恨。
“我...我承認。”她的聲音幾乎耳語,“我借鑒了宋老師的一些創意。但一開始只是無意識的...後來,當我發現那些創意能讓我的論文脫穎而出,我就...停不下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從包里取出一枚U盤推過桌面︰"這是當年他給我的原始手稿掃描件。我本該銷毀的,卻一直留著。"
這個意外的舉動讓緊繃的氣氛出現了微妙變化。
秦伯伯接過U盤,意味深長地看了甦晴一眼︰"保留證據,說明你內心始終知道對錯。"
甦晴沒有回答,低下頭繼續道︰“宋老師發現後,我們發生了爭執。他要求我撤回那些論文,公開道歉。但我做不到...我的事業才剛剛起步...”
“所以你就威脅他?”宋母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在他病重的時候?”
甦晴低下頭︰“我沒想到他的健康狀況會急轉直下...我真的沒想到...”
會議室里一片沉默。窗外的陽光斜射進來,在桌面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正如那本《影之書》所描繪的景象。
“我會撤回那些論文,公開道歉。”甦晴終于說,“辭去在作協的所有職務,離開學術界。”
“這還不夠。”秦伯伯嚴肅地說,“你必須簽署法律文件,承認你對宋辭著作權的侵犯,並承諾永不參與與他作品相關的任何工作。”
甦晴苦澀地點頭︰“我明白。”
對質結束後,甦晴第一個離開會議室,背影佝僂,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終于...真相大白了。”宋母輕聲說,眼中閃著淚光,“你父親可以安息了。”
秦伯伯拍拍宋言的肩︰“你父親會為你驕傲的。你保護了他的遺產,也維護了文學的尊嚴。”
回家的路上,宋言一直很安靜。林夏陪著他,默默走在傍晚的街道上。
“你在想什麼?”她輕聲問。
“我在想父親。”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獨自承受了那麼多,而我們卻一無所知...”
“現在你知道了,而且你為他找回了公正。”
走到轉角咖啡館外,宋言停下腳步︰“謝謝你,林夏。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可能永遠找不到真相。”
“是你父親的指引讓我們找到了它。”她微笑著說,“也許,這就是他選擇的方式——讓真相在適當的時機,由適當的人來發現。”
咖啡館的玻璃窗映出他們的身影,在漸暗的天色中如同雙重曝光的影像,真實而清晰。
那天晚上,林夏在日記中寫道︰
「真相有時像一把利刃,切割開精心編織的謊言。疼痛過後,留下的不是傷口,而是愈合的可能。
在所有的影子中,唯有真實經得起光的檢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