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站在轉學手續辦理處的門口，深吸了一口氣。
鼻尖縈繞著陌生校園特有的氣息——新修剪的草坪混合著九月桂花的甜香，遠處籃球場上傳來男生們奔跑叫喊的聲音，還有教學樓里隱約飄出的粉筆灰味道。這一切都讓她既緊張又期待。
“你就是從二中轉來的林夏同學吧？”一個溫和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林夏轉身，看見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性，留著利落的短發，眼角有淺淺的笑紋。
“是的，您好。”
“我是教務處李老師，你的手續已經辦好了。現在帶你去高二七班。”李老師邊走邊說，“我們一中的氛圍比較自由，相信你會很快適應。”
林夏默默跟上，手指不自覺地在書包帶上敲擊著。這是她緩解緊張時的小動作，從初中保留至今。
穿過連接兩棟教學樓的走廊時，一扇窗戶大開著，秋風趁機涌入，吹散了林夏剛剛整理好的劉海。她伸手去撥，卻不小心松開了握著的文件夾，里面的紙張瞬間散落一地。
“糟糕。”她慌忙蹲下收拾。
“我來幫你。”一個清朗的男聲從頭頂傳來。
林夏抬頭，逆光中只能看見一個高挑的輪廓。男生已經蹲下來，利落地幫她拾起散落的紙張。當他把最後一頁作文稿遞還時，林夏注意到他的手——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干淨整齊，右手食指和中指關節處有薄薄的繭，像是常年握筆留下的痕跡。
“謝謝。”林夏輕聲說，迅速低下頭。
“不客氣。”男生站起身，聲音里帶著淡淡的笑意，“你是轉學生？”
林夏點點頭，仍然沒有抬頭看他。
“需要我帶你去教學樓嗎？”
“不用了，李老師在前面等我。”她終于鼓起勇氣看向對方，卻只捕捉到他轉身離去的背影——簡單的白襯衫，肩線平整，書包隨意地單肩挎著，步伐從容。
不知為何，那個背影在她腦海中停留了好幾秒。
“那是我們年級的宋言，成績很好的學生。”李老師在前方等著，見林夏跟上來後介紹道，“你們以後學習上可以多交流。”
宋言。林夏在心里默念這個名字，感覺莫名地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里听過。
高二七班在教學樓三層最東側。林夏跟隨李老師走進教室時，原本嘈雜的空間頓時安靜下來，幾十道好奇的目光齊刷刷落在她身上。
“同學們，這是從二中轉來的林夏同學，從今天起就是我們班的一員了。”李老師轉向林夏，“你做個自我介紹吧。”
林夏站在講台前，感覺手心微微出汗。她最不擅長的就是在眾人面前說話。
“大家好，我叫林夏，雙木林，夏天的夏。很高興能來到一班...不，七班。”一個口誤引得下面有輕微的笑聲，林夏的臉瞬間紅了，“我喜歡閱讀和寫作，希望以後能和大家成為朋友。”
她說完迅速低下頭，听見李老師指著靠窗的一個空位說︰“你先坐那里吧，宋言旁邊。”
宋言？林夏心里一跳，順著李老師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剛才在走廊遇見的那個男生。他正低頭看書，似乎對周圍的騷動渾然不覺。
林夏走到座位旁，輕輕拉開椅子。這時宋言才抬起頭，看到她時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淺淺的笑意。
“原來是你。”他說。
“嗯，好巧。”林夏小聲回應，迅速坐好，從書包里拿出課本。
第一節課是語文，老師正在講解古詩詞鑒賞。林夏努力集中精神，但還是忍不住用余光打量身旁的宋言。他听課的樣子很專注，偶爾在書上記筆記，字跡清晰工整。當他翻頁時，林夏注意到他正讀的那本書不是教材，而是一本外觀素雅的筆記本。
下課鈴響後，同學們紛紛圍過來好奇地打听轉學的原因。林夏早有準備，用“父母工作調動”這個萬能的理由應付過去。
“那你原來的學校在哪里啊？”
“你的數學課進度跟我們一樣嗎？”
“你喜歡看什麼書？”
問題一個接一個，林夏耐心地回答著，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窗邊。宋言沒有參與這場熱鬧，他依然在看那本筆記本，偶爾用筆在上面寫著什麼。
“別在意宋言，”一個扎著馬尾的女生注意到林夏的目光，“他平時就那樣，不太愛說話，除非你跟他討論文學或者寫作。”
“寫作？”
“對啊，他是我們文學社的副社長，寫得一手好文章。對了，我叫周雨，以後有什麼不明白的都可以問我。”
林夏感激地點頭，又看了一眼宋言。他恰好抬頭，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相接。林夏迅速移開視線，心跳莫名快了幾拍。
上午的課程在適應中過得很快。放學鈴聲響起時，林夏正在收拾書包，宋言突然開口︰“你也喜歡寫作？”
林夏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是在跟自己說話。
“算是吧，但寫得不好。”
“轉學第一天自我介紹時都會緊張，這很正常。”宋言說，聲音平靜，“不過你的作文《雨中的書店》寫得很好。”
林夏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這篇作文？”
那是她上學期在市級比賽中獲獎的作品，應該不會被其他學校的學生看到才對。
宋言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書包里拿出一本雜志，翻到某一頁遞給她。那是本市中學生文學刊物，上面赫然刊登著她的那篇作文，署名處清晰地印著“第二中學林夏”。
“我是這本雜志的編輯之一。”宋言解釋道，“三個月前，我們選稿時，我投了你這一篇。”
林夏怔住了。原來那種熟悉感不是錯覺，她確實在雜志的編輯名單里見過“宋言”這個名字，只是從未將它與一個具體的人聯系起來。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會轉學過來？”
“不，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宋言收起雜志，“只是覺得很巧。”
他們一起走出教室，夕陽將走廊染成暖金色。路過早前相遇的那條走廊時，林夏注意到地上的什麼東西在光線下微微發亮。她彎腰撿起，是一枚薄荷糖，包裝紙上印著簡約的樹葉圖案。
“這是你的嗎？”她問宋言。
他搖頭︰“不是。不過這條走廊經常有人掉東西。”他頓了頓，補充道，“轉角處那家咖啡店，他們家的薄荷糖很有名。”
林夏捏著那枚薄荷糖，不知該扔掉還是交給失物招領處。最後，她輕輕放進了書包。
走出校門，宋言指向街道轉角處一家裝潢雅致的小店︰“那就是‘轉角咖啡’，很多學生會去那里寫作業或者討論問題。如果你有興趣，下周文學社的聚會也在那里。”
林夏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咖啡店的玻璃窗在夕陽下泛著溫暖的光澤。她點了點頭︰“也許我會去看看。”
分別後，林夏獨自走向公交站。她從書包里拿出那枚薄荷糖，糖紙在夕陽下閃著微弱的光。轉學的第一天，比她預想的要有趣得多。
公交車來了，她踏上台階，回頭望了一眼學校的方向。遠處，宋言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街角。她不確定在這個新環境里會遭遇什麼，但至少，這里已經有了一個讀過她文字的人。
薄荷糖在掌心微微發熱，她突然覺得，這個陌生的地方，似乎已經開始有了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