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身體勉強能行動的甦惟瑾,
被張奎不情不願地提溜到了書房院落。
“小雜種,給老子放聰明點!”
張奎一路罵罵咧咧,眼神凶狠。
“再敢耍花樣,老子打斷你的狗腿!”
甦惟瑾低眉順眼,心中卻澎湃如潮。
張家書房,三間青瓦房,窗明幾淨,
院中老槐樹下石桌石凳,
看似清雅,實則透著一股附庸風雅的虛假氣息。
他的工作卑微至極︰
清掃院落,擦拭書房外間的窗台桌椅,
嚴禁踏入里間,更不許觸踫任何書籍。
但這對甦惟瑾而言,已經足夠!
他的眼楮如同最精密的雷達,
透過敞開的窗扇,
貪婪地掃視著里間書架。
《四書章句集注》、
《大學衍義》、
《資治通鑒綱目》……
多是科舉基礎典籍。
角落里還有些醫書、農書雜卷。
書籍大多蒙著薄塵,
顯然主人並不常臨。
但對他而言,這無疑是座亟待挖掘的金礦!
他強壓激動,默默將書名、
位置刻入超頻大腦,
手下掃帚揮動,耳朵卻豎得像獵犬,
捕捉著一切可能的機會。
下午,陽光慵懶,院子里一片寂靜。
突然,一陣拖拉的腳步聲和抱怨聲由遠及近。
“煩死了!小翠還等著本少爺呢……
非逼我來這鬼地方……
讀什麼勞什子書!”
聲音的主人肥頭大耳,眼下烏青,
穿著綢緞卻掩不住一身紈褲氣,
正是張誠。
他被一個老僕和兩個小廝半推半請地弄進了書房外間。
“少爺,老爺吩咐了,
您今兒個好歹得……
坐夠半個時辰,
書……書得摸一下。”
老僕一臉苦相地勸著。
張誠像一灘爛泥般癱在太師椅里,
抓起桌上那本《三字經》,狠狠一摔!
“摸個屁!這些字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
他煩躁地抓著頭皮,眼神四處亂瞟,
就是不肯落在書上。
但終究懼怕嚴父,磨蹭了半天,
還是極不情願地拿起書,
胡亂翻開,裝模作樣地哼哼起來︰
“人…人…之初,
性…性…本…爽…爽…
性…性相…相…爽…”
卡在“相近”二字上,
臉憋得通紅。
旁邊一個小廝沒忍住,
“噗”一聲笑了出來,又趕緊捂住嘴。
這細微的動靜,卻像針一樣扎在張誠敏感脆弱的自尊心上。
窗外,甦惟瑾心髒狂跳!機會來了!
就在張誠惱羞成怒,準備摔書罵人之際——
甦惟瑾宛如無意識地擦拭窗欞,
用極低卻清晰、恰好能傳入室內的聲音喃喃自語︰
“……性相近,習相遠……”
聲音很輕,但在張誠磕巴的朗讀間隙中,清晰可聞!
張誠的哼唧聲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頭,肥胖的臉上先是茫然,隨即暴怒!
“哪個狗奴才在外面放屁?!”
他“騰”地站起,沖到門口,
手指幾乎戳到甦惟瑾鼻尖。
“剛才是你嚼蛆?!找死嗎!”
院內瞬間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過來。
張奎在不遠處抱著胳膊,
臉上露出殘忍的期待笑容。
甦惟瑾仿佛被嚇傻了,
手中抹布“啪嗒”掉落,
臉色慘白,渾身發抖,噗通跪倒︰
“少爺息怒!少爺饒命!
小人該死!小人不是故意的!”
他語無倫次,卻巧妙地將關鍵信息拋出︰
“小人……小人鄉下爺爺在世時,
胡亂教過幾個字……
剛才听少爺誦讀,聲若洪鐘,
只是……只是有個別字音,
听著像爺爺當年教的……
小人嘴賤,沒管住……”
張誠的怒氣被打斷了一下。
這奴才居然識字?
但重點是他丟了大臉!
“耳熟?老子看你是皮子緊癢了!”
他抬腳欲踹,又嫌惡地收回。
甦惟瑾猛磕頭,額前見紅,
聲音淒厲卻拋出了精心設計的“懲罰”方案︰
“小人不敢!萬萬不敢!
少爺學富五車,是小人愚鈍听差了!
小人罪該萬死!求少爺重重責罰!”
他抬起頭,眼神“懇切”︰
“小人……小人願替少爺將這本書抄寫三十遍!
定將每個字刻進骨頭里,
再不敢胡言!”
抄書?三十遍?
院內眾僕役面面相覷,
這算什麼懲罰?
張誠也愣住了。
讓這狗奴才去干最枯燥、
他最討厭的活兒……
好像挺解氣?
而且以後是不是都能讓他代勞?
他那簡單的腦子轉了轉,
竟覺得這主意妙不可言!
“哼!”
張誠努力板著臉,
但嘴角已控制不住地上揚。
“算你這狗東西還有點眼色!
知道找最苦的差事贖罪!
就三十遍!
錯一個字,老子扒你一層皮!”
他得意洋洋地對小廝揮手︰
“去!把紙筆和這破書給他!
讓他滾回雜屋抄!”
“謝少爺恩典!謝少爺開恩!”
甦惟瑾磕頭謝恩,
雙手“顫抖”地接過《三字經》、
草紙和禿頭毛筆,
像捧著稀世珍寶般緊緊摟在懷里。
他彎著腰,一步步退出院子,
姿態卑微到了極點。
回到雜物房,關緊房門。
甦惟瑾背靠門板,緩緩滑坐在地。
他低頭,看著懷中那本薄薄的藍色冊子,
嘴角控制不住地揚起,
最終化作一個無聲卻無比燦爛的笑容。
啟蒙之書,智取成功!
他深吸一口氣,翻開了第一頁。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習相遠…”
幾乎在目光接觸文字的瞬間,
超頻大腦悍然啟動!
視覺信號以超越常人數倍的速度被捕捉、轉化。
一座宏偉的“記憶宮殿”在意念中拔地而起!
廊柱、牆壁、房間……
每一個構件都對應著特定的文字和意象。
“性本善”——宮殿側殿浮現孟子“孺子入井”的生動浮雕,
旁邊懸浮著現代心理學關于嬰兒共情的理論片段。
“習相遠”——回廊壁畫對比著“孟母三遷”與犯罪心理學中環境影響的案例圖譜…
這絕非死記硬背!
這是理解性記憶與知識網絡的瞬間編織!
現代學術對古代經典的考據、義理研究成果,
猶如被激活的隱藏數據庫,
隨著原文展開自動關聯、歸檔。
他翻頁的速度越來越快,
眼神專注得駭人,瞳孔深處仿似有數據流在奔騰。
不過一刻鐘,整本《三字經》連同其擴展知識庫,
已如同呼吸般自然烙印在記憶宮殿最核心的主殿之中。
夜漸深,破屋寒冷刺骨。
甦惟瑾卻渾不在意,
找來禿頭毛筆和粗糙草紙,
就著微弱月光開始抄寫。
字跡歪扭如蚯蚓,
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通過書寫強化肌肉記憶,
更重要的是——完成那“三十遍”的懲罰,
並以此為契機,亮出獠牙!
他徹夜未眠,憑借非人的速度、
耐力以及大腦的精確控制,
在天明時分,三十遍抄寫,
一字不差,整齊地摞在身旁。
第二天下午,甦惟瑾拿著那疊厚厚的抄寫紙,
提前候在書房院子的角落。
日上三竿,張誠才打著哈欠,
被小廝們前呼後擁地踱步過來,
臉上還帶著宿醉的惺忪。
甦惟瑾瞅準時機,快步上前,
撲通跪下,雙手高高舉起那疊紙︰
“少爺,小人奉命,
已將《三字經》抄寫三十遍完畢,
請少爺過目。”
張誠嫌惡地瞥了一眼,
像趕蒼蠅般揮手︰
“滾滾滾!抄完了就滾遠點!
拿這鬼畫符來污本少爺的眼?”
旁邊的小廝們發出哄笑,
張奎更是抱著胳膊,
臉上露出“算你走運”的獰笑。
然而,甦惟瑾卻不起身,
反而維持著跪姿,頭顱低垂,
用一種清晰無比、
足以讓院內所有人都听見的語調開始背誦︰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習相遠。
苟不教,性乃遷。
教之道,貴以專…”
起初,院子里還有細微的竊笑。
但很快,笑聲消失了。
因為甦惟瑾的背誦,並非磕巴斷續,
而是如同高山流水,潺潺而下,一氣呵成!
字正腔圓,抑揚頓挫,毫無滯澀!
“…昔孟母,擇鄰處。
子不學,斷機杼。
竇燕山,有義方。
教五子,名俱揚…”
背誦聲在院子里清晰地回蕩,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無聲的耳光,
抽在張誠和所有看笑話的人臉上。
張誠準備邁開的腿僵在了半空。
周圍小廝們的嘴巴張成了O型,
眼神里充滿了活見鬼般的驚愕。
張奎臉上的獰笑凝固,
轉而化為徹底的茫然和難以置信。
這……這怎麼可能?!
昨天還是個差點被打死的賤奴,
怎麼一夜之間就能把整本《三字經》
背得如此滾瓜爛熟?!
張誠的小眼楮瞪得溜圓,
肥胖的臉上先是驚愕,
隨即迅速被羞怒取代!
他自己絕對背不出,
看到一個小廝做到了,
那種沖擊感和羞辱感格外強烈!
甦惟瑾一直流利地背到結尾︰
“…勤有功,戲無益。
戒之哉,宜勉力。”
全文終了,他才再次恭敬磕頭,
語氣“誠懇”無比︰
“小人愚鈍,僅能死記硬背,
其中深意,遠不及少爺您萬中之一。
若有錯漏,請少爺重重責罰。”
院子里死寂一片。
張誠指著甦惟瑾,手指顫抖,
臉色由紅轉青,張了半天嘴,
才從喉嚨里擠出一句氣急敗壞的怒吼︰
“你…你他娘的…
背得快了不起啊?!
老子…老子…”
他想罵卻詞窮,
想打又覺得更加丟份。
最終所有的怒火化作一腳,
狠狠踹在旁邊一個小廝的腿上,遷怒道︰
“看什麼看!沒用的東西!
還不給老子滾進去磨墨!
老子今天要讀《大學》!快!”
他氣急敗壞地沖進書房,
把門摔得震天響。
門外,一群小廝噤若寒蟬,
再看向依舊跪在地上、
神色“惶恐”的甦惟瑾時,
眼神已經完全變了。
驚疑、畏懼、甚至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忌憚。
甦惟瑾緩緩站起身,
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
自始至終沒有看任何人一眼,
低著頭,嘴角卻勾起一個冰冷而銳利的弧度。
第一步震懾,完美達成。
他知道,消息很快就會傳開。
不僅會傳到張誠耳中,
更可能會傳到那位同樣望子成龍、
卻對兒子失望透頂的張老爺張承宗耳中……
而這,或許將是他擺脫當前困境,
真正接觸到更核心書籍的關鍵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