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賜予你身份,而你,也在扮演另一個身份
「願你在這場假面舞會中玩的盡興一些,魔術師司命先生。」
北鎮,永夜血盟世界的邊界之城,所有外鄉人踏足的起點。
寒風卷過狹窄的石板街道,
空氣中彌漫著烤肉與發酵酒精的氣息,混雜著北方森林潮濕的泥土氣味。
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們穿著千奇百怪的服飾,有身披獸皮、長著奇異紋身的蠻族獵人,
也有穿著古典禮服、手持法杖的神秘術士,
更有一些全副武裝的戰士,背上負著沉重的武器。
——但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眼神皆帶著一絲戒備,
仿佛習慣了某種無法言說的危險。
司命微微皺眉,打量著面前這個雀斑少女。
“你似乎很熟悉我這種外鄉人?”他問道。
少女笑得輕快,露出整齊的牙齒︰
“當然啦,你降落的地方可是北鎮,而北鎮嘛,
向來只有你們這些‘外鄉人’喜歡用各種怪異的方式出現。”
“你的不算太突出,我見過的上一個,他是從茅坑里爬出來的,更狼狽一點。”
少女說著,眼里帶著一絲調皮的笑意。
司命︰“……”
他默默地在心里為那個倒霉蛋點了根蠟。
少女笑得燦爛,毫不在意他的沉默,自我介紹道︰
“我叫賽莉安,迷途者——賽莉安。你呢?”
司命聳聳肩,隨口道︰“哦,我叫司命,玩牌的司命。”
賽莉安帶著司命前行,沿途嘰嘰喳喳地講個不停,
話語間帶著一絲天真與向往。
“你知道嗎?這里可是一個被血族統治的世界。”
“但其實,你們外鄉人並不稀奇,我見過很多呢。”
“有些人帶著奇怪的面具,有些人背著巨大的箱子,
還有些人一來就擺出一副神棍模樣,
說什麼‘吾乃來自高位世界的旅法師’,結果被人搶了個精光。”
“哈哈,你不會是旅法師吧?”
司命聳聳肩,笑而不語。
“不過,和你們這些外鄉人相比,我才是最可憐的。”
賽莉安嘟起嘴,“我可是個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惜啊……做不到。”
她的聲音在最後幾個字突然低了下去,像是帶著一絲莫名的悲涼。
司命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走進北鎮,街道的喧囂撲面而來,
這里的市集比司命預想的還要繁華,各種異世界的商品琳瑯滿目。
司命掃視了一圈,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這里的所有人,
哪怕是那些衣衫襤褸的貧民,都在做某件事情,
他們在叫賣,在搬運,在算賬,在鍛造,在演奏,在吟誦魔法,
在賭桌前狂笑,在街角低語交易……
每個人都在扮演著一個特定的身份。
“這里是個舞台。”司命在心中默默評價。
“你在看什麼?”賽莉安湊過來,笑眯眯地問。
司命淡淡道︰“你剛剛說,每個人都在扮演世界賜予的職業?這是什麼意思?”
賽莉安狡黠一笑,伸手一指,示意司命看向廣場的角落。
在廣場的陰影中,一個模糊的“人影”靜靜地站在那里。
他穿著破舊的衣服,臉色蒼白,目光呆滯地盯著某處,
仿佛在低語什麼,但他的嘴唇張合,卻沒有任何聲音傳出。
最詭異的是——
所有路過的人,似乎完全沒有看到他。
賽莉安笑著說︰“那家伙,就是拒絕身份的結果。”
司命微微皺眉。
賽莉安繼續說道︰
“他最初降臨這里時,世界給了他一個身份——倒馬桶的工人。”
“但他嫌棄這個身份,拒絕扮演。”
“然後……他就變成了這樣。”
司命盯著那個“人”,莫名覺得背脊有些發涼。
“他……還活著嗎?”他低聲問。
賽莉安歪頭笑道︰“也許吧,反正他還沒徹底消失。”
“但他已經‘不屬于’這個世界了。”
“他踫不到任何東西,也打不開任何門,
他只能這樣徘徊下去,直到被世界徹底遺忘。”
就在這時,一個貴婦人牽著小女孩經過。
小女孩指著那個方向,怯生生地說︰“媽媽,那邊有個人在哭。”
貴婦人皺起眉,掃了一眼,卻只是輕描淡寫地說︰
“別胡說,那里什麼都沒有。”
小女孩被母親拉走,臉上帶著恐懼,
而“虛影”依舊站在那里,孤獨地喃喃低語。
司命心頭微微一沉。
——這個世界,並非表面那麼簡單。
賽莉安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輕松得像在講笑話︰
“所以,卡牌魔術師閣下,你要認真扮演哦。”
“畢竟,你可不想變成下一個虛影,對吧?”
司命眯了眯眼楮,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在那一瞬間,司命生出了逃離的念頭。
這場賭局,他不應該繼續玩下去。
但就在他思索著如何找到一扇門,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時,
一個極為可怕的事實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他不知道自己原世界的“世界之名”!
——不對,準確來說,他沒有“想”過要去探究這個問題!
這不對勁……
冷霽曾說過,不同世界的門回歸需要念出世界之名,
否則你可能會被傳送到錯誤的世界,甚至萬劫不復的死地。
可是在出發之前,洛倫並沒有告訴他們這個信息。
而更可怕的是——
司命自己也完全沒有去“想”這個問題!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粗心了?
——不,這不是“粗心”,而是……“被影響”了!
他的瞳孔微微一縮,腦海中閃過一個細節——
赫爾曼的懷表,在他們準備進入門世界前,曾在他面前晃過一下。
那時候,司命根本沒有在意。
但現在想來……赫爾曼的能力是“記憶剝離”。
如果他的能力不僅僅是讓人短暫遺忘,
而是選擇性剝離某個關鍵信息呢?
司命沉默了片刻,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
“……真是有意思。”
看來,他的隊友們沒一個想讓他輕松離開。
他輕輕地聳了聳肩,自嘲地想道︰
好吧,看來我只能繼續玩下去了。
「舞台已經搭建,演員已經就位——那麼,魔術師先生,你準備好登場了嗎?」
司命跟隨著賽莉安,走進了北鎮中心的一座老舊酒館——獵月者酒館。
酒館的大門上瓖嵌著一輪金屬制成的彎月,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麥酒和燻肉的香氣,
角落里的壁爐里燃燒著火焰,偶爾發出 啪的聲響。
這里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外鄉人,他們的著裝風格千奇百怪,有人穿著斗篷,
有人戴著尖頂帽子,還有人身披瓖滿符文的長袍。
司命掃視了一圈,很快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這些人幾乎每個人的手腕上,都有命紋。
有些人毫不遮掩地卷起袖子,
露出自己四星、五星的命紋,仿佛這是他們身份的象征;
更夸張的,有人甚至故意炫耀自己的能力,
指尖旋轉著元素魔法,或是讓卡牌懸浮在半空中,演示著奇異的術法。
賽莉安看出了司命的好奇,輕笑道︰“他們啊,都是佔星師。”
“佔星師?”司命挑眉。
“嗯,就是你們世界所謂的‘秘詭師’。”
賽莉安聳聳肩,“不同的世界,對你們這類人有不同的稱呼,
但本質上,你們都是一樣的——一群玩弄規則的人。”
司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他環顧四周,發現這些“佔星師”們大多神態自若,
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囂張,他們在這里毫不掩飾自己的命紋,
甚至有幾個四星以上的家伙,直接讓自己的卡牌實體化,站在一旁作為護衛。
“他們不擔心在這里被盯上?”司命問道。
賽莉安輕笑道︰
“放心吧,在這里,沒有人敢鬧事。”
她壓低聲音說道︰“獵月者酒館,是血族認可的酒館。
這些家伙之所以能這麼囂張,不是因為他們有多強,
而是因為——沒有人敢在血族的地盤上鬧事。”
“……哦?”
司命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這里是血族統治的世界,凡是鬧事的,都會被血族‘處理’掉。”
賽莉安聳聳肩,“佔星師們能在這里逗留,
是因為血族默許了他們的存在,
但如果誰敢違反血族的規矩……他們就會成為‘晚宴上的血食’。”
司命嗤笑了一聲,
“強權下的平衡,倒是個不錯的交易。”
賽莉安微微側頭,打量著司命,笑道︰
“你可不像是那種會畏懼血族的人。”
司命笑而不語。
他的確不害怕血族,他只是對“扮演角色”這件事很擅長罷了。
在獵月者酒館里逛了一圈,
司命並沒有發現任何熟悉的面孔——洛倫、赫爾曼、洛卡、艾維爾,他們一個都不在這里。
賽莉安看出了他的失落,眨了眨眼︰“要不,試試佔卜屋?”
“佔卜屋?”司命挑眉,“你是說……讓我花錢去買一個‘吉利的預言’?”
“當然不是。”賽莉安笑著搖頭,
“‘無光之鏡’,是北鎮最神秘的佔卜屋之一,那里的佔卜師或許能為你提供關于你隊友的線索。”
司命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那听起來倒是不錯。”
兩人離開酒館,穿過幾條狹窄的街道,
來到了一個被黑色帷幕覆蓋的小屋前。
門口掛著一串黑色鈴鐺,風吹過時,發出幽幽的回響。
走進佔卜屋後,司命第一感覺是——這里很黑。
屋子四周的牆壁上掛滿了紫色的帷幕,唯一的光源是桌上的一盞油燈,散發著暗紫色的微光。
一個身披暗紅色披風的女人坐在桌前,手指輕輕地滑過水晶球,
她的臉被面紗遮擋,只露出一雙深邃的眼楮。
她用低沉而神秘的聲音說道︰
“外鄉人,想要窺探命運?”
司命挑眉,“那要看價格了。”
佔卜師微微一笑,食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佔卜,不是免費的。”
“什麼價格?”
“銀幣,卡牌,秘密,或者——你的命運。”
司命︰“……”
這女人還真是獅子大開口。
他試探性地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紙幣——來自黃金鄉賭場的籌碼。
佔卜師掃了一眼,冷笑道︰“可憐的外鄉人,你的錢,在這里一文不值。”
司命皺了皺眉。
他的確沒有銀幣,卡牌也不可能隨便拿出來做交易,
至于秘密……他暫時也不想拿自己的信息換取未知的情報。
賽莉安看著司命猶豫的表情,忽然笑了︰“你忘了你的身份了嗎?”
司命怔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
“哦?卡牌魔術師?”
“沒錯。”賽莉安笑著說,“既然沒錢,那就賺一點吧。”
“……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賽莉安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司命摩挲著下巴,目光緩緩掃過酒館內那些炫耀命紋的佔星師們,嘴角微微勾起。
他輕輕甩了甩袖子,黑色手套覆蓋的手指靈活地翻飛,
一張撲克牌從他指間滑落,旋轉著消失在空氣中。
然後,他笑著說道︰
“女士們,先生們——歡迎來到我的魔術舞台。”
獵月者酒館,正是時候上演一場魔術了。
假面的舞會,每個人都在扮演著他們的身份,
有的人不甘心,有的人卻玩的不亦樂乎。
「舞台的燈光亮起,演員們已經就位。——魔術師先生,你打算如何演出這場戲?」
司命站在獵月者酒館的中央,他的指尖靈活地翻飛著卡牌,
嘴角掛著一抹輕佻的笑意。
——今晚,是他登場的時刻。
酒館里的人大多是見多識廣的佔星師,
他們曾目睹無數神秘的魔法,甚至親身經歷過匪夷所思的秘術。
然而,司命的魔術,卻讓他們真正感受到了久違的新鮮感。
他的手法華麗、節奏精準,每一張卡牌都在他的指尖躍動,
仿佛有生命般旋轉飛舞,變化萬千。
撲克牌仿佛听命于他,在空中劃出優雅的弧線,最後精準地落入他的掌心。
——這不僅僅是魔術,而是一場戲劇性的表演。
司命很清楚,真正的魔術師,
不只是技藝的掌控者,更是情緒的操縱者。
于是,他開始了下一步的表演——偷梁換柱。
一位手托銀盤的侍酒女郎正巧路過,他迅速鎖定目標,
故意露出一個“失誤”——他的腳下像是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整個人不偏不倚地朝著女郎的方向傾倒。
“啊——”
女郎驚呼一聲,幾杯滿載麥酒的酒杯在空中翻騰,
眼看就要灑落滿地。
圍觀的佔星師們正等著看司命出丑,卻見他在千鈞一發之際,
一個靈活的旋身,手臂巧妙地摟住女郎的腰,雙腳穩穩落地。
與此同時,他的另一只手快若閃電地探出,在酒杯落地前,
以令人驚嘆的精確度將它們逐一接住!
——“啪!啪!啪!”
現場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
但這還不算結束。
在觀眾的歡呼聲中,司命笑著向侍酒女郎微微一禮,
指尖輕輕一觸,黑色的絲制手套滑過她的腰線,微妙的觸感讓她微微一顫。
就在這一瞬間,十幾張卡牌如同禮花一般從她的身上飛出,
精準地落入司命的手中。
他緩緩攤開卡牌,赫然是一副皇家同花順!
“女士們,先生們,這就是命運的眷顧。”
司命紳士地鞠了一躬,
順手從剛剛灑落在地的幾枚銀幣中撿起幾枚,隨意地遞給侍酒女郎,以示“感謝”。
周圍的觀眾興奮地大笑,紛紛將手中的銀幣丟向司命。
在獵月者酒館里,能讓他們感到“新奇”的東西不多,
而這位卡牌魔術師,無疑是個有趣的家伙。
——銀幣在空氣中翻飛,司命的手掌靈巧地一一接住。
“看來,我今晚可以佔卜了。”他低聲笑道。
就在司命準備繼續下一個魔術時,酒館的氣氛忽然發生了變化。
“砰——!”
大門被粗暴地撞開,一陣冰冷的氣息席卷而來。
一道修長的身影沖入酒館,銀白色的長發隨風而動,
她穿著黑色的貴族禮裙,眼瞳泛著猩紅的光芒。
她的獠牙微微露出,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戲謔的笑意。
——血族!
司命立刻察覺到情況不妙,血族統治著這個世界,
他們的地位至高無上,而這名少女……顯然身份不一般。
她的身後,數名身披黑金甲冑的巡邏兵緊隨其後,
他們的表情冷漠而壓抑,銀制的長劍在微光下泛著森冷的寒芒。
整個酒館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她……是誰?”司命低聲問道。
賽莉安同樣皺起眉頭︰“我不認識,但她很麻煩。”
酒館里的佔星師們紛紛低下頭,裝作無事發生,沒有人想要卷入這場風波。
司命的第一反應,也是躲開這場顯然不屬于他的麻煩。
可問題是……
那名血族少女的目光在酒館內掃視了一圈,最後竟然直接盯向了司命。
——她在看他?
“嘁。”司命心里暗罵了一聲。
——該死的,為什麼偏偏是我?
血族巡邏兵的步伐沉重,他們的殺意幾乎凝成了實質。
司命不想惹麻煩,他迅速抓起灑落在桌上的幾枚銀幣,
向賽莉安遞了個眼神。
賽莉安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低聲說道︰“跟我來,別回頭。”
兩人迅速轉身撤離,靈活地穿過人群。
然而,讓司命無語的是——那名血族少女竟然緊緊地跟在他們身後,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跟著他們一起跑路!
司命︰“……?”
賽莉安︰“……?”
巡邏兵們看到這一幕,更加憤怒,紛紛追趕而來。
“命運的眷顧。”
司命低聲呢喃,命紋上一顆星星微微亮起,他的運氣瞬間被推至極限。
在賽莉安的帶領下,他們迅速穿梭于北鎮的街道之中,
利用復雜的巷道和障礙物不斷拉開距離,每當巡邏兵即將追上時,
總有一道“巧合的路障”讓他們險而又險地避開。
——一名醉漢正巧摔倒,攔住了幾名巡邏兵的去路。
——一個馬車疾馳而過,阻斷了巡邏隊的追蹤路線。
——一堆裝滿酒桶的貨架被踫倒,滾落的木桶擋住了巷道。
——命運的眷顧,生效了。
幾分鐘後,他們成功擺脫追兵,躲入了一條幽暗的死胡同里。
司命喘了口氣,目光復雜地看向站在他們身旁的血族少女。
她似乎完全不擔心剛才的危險,反而笑嘻嘻地看著司命,嘴角微微上揚。
“謝了,司命。”
司命的瞳孔微微一縮,笑容緩緩收斂,眼神變得冷漠而深沉。
他緩緩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血族少女微微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獠牙,眸中閃爍著某種危險的光芒。
“當然知道。”她輕聲說道,“畢竟,我們可是‘老朋友’。”
司命的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這個世界里,究竟還隱藏著多少他不知道的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