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周圍的人群中終于抑制不住地響起一片低低的嘩然。
雖然大家都明白九皇子此行目的,但被了因如此直白、如此尖銳地當眾撕開,所帶來的沖擊力是巨大的!
九皇子身體猛地一晃,臉色煞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了因的話,像毒針一樣精準地刺入了他內心最深處、最不願承認的隱秘和恐懼!
“殿下是否還暗自得意,覺得自己這一招‘以退為進’,‘蟄伏待機’,乃是高人一等的神來之筆?”
“荒謬!可笑!更是……愚不可及!”
了因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驚雷炸響。
“帝王之位,是什麼?是權柄之極!是世間最赤裸、最直接、最不容退縮的戰爭!它考驗的,是魄力!是膽識!是敢于在刀光劍影中搏殺、在陰謀詭計中周旋、在尸山血海中屹立的勇氣和決斷!”
了因猛地踏前一步,氣勢逼人,竟讓九皇子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而你!”了因的手指幾乎要點到九皇子的鼻尖︰“卻在最關鍵的時候,選擇了逃避!選擇了離開最核心的戰場!你以為這是智慧?這是懦弱!是錯,大錯特錯!早在你轉身離開皇城的那一刻,你就已經輸了——一敗涂地,再無回天之力!”
“你……你……噗——!”
九皇子雙目赤紅,渾身劇烈顫抖,指著了因,胸膛如同風箱般劇烈起伏,猛地一口鮮血狂噴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刺目的猩紅,身體軟軟地向後倒去!
“殿下!”身旁那幾名大無相寺僧人大驚失色,慌忙上前攙扶,亂作一團。
而了因,只是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哼,慕容復下個棋都差點自殺,為了你,小僧可是用了1000人設點啊!”
九皇子被人攙扶著,身形微顫,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黯淡如蒙塵珠玉,仿佛一身精氣神都被抽空。
人群中響起 低語,有人悄聲議論︰“這和尚說話怎如此厲害,竟能將人氣到嘔血!”
在場的各大勢力長老們卻是目光深邃,彼此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眼神。
他們心知肚明,了因這是趁著九皇子心神搖曳、最脆弱的時刻,以言語為刃,再度攪動了對方尚未平復的心海。
一位身著青袍的長老對身旁的弟子低聲說道︰“看明白了嗎?佛門中人,最擅長的便是這口綻蓮花之術。言語可以渡人,亦可殺人于無形。”
了因站在場中,嘴角掛著一絲冷笑。
這神通之‘機’雖然只是他心通最淺顯的一種運用,甚至只是一縷氣機,可神通終究是神通。
他心他心,若不能洞悉對方內心,又如何配稱他心通?
大無相寺陣營中,幾位佛子面色鐵青,顯然對了因的舉動頗為不滿,卻又無法反駁。
而在最角落的靜念庵席間,一位灰衣老尼卻忍不住輕笑出聲,偏頭對身旁面若寒霜的年輕女尼道︰“空言首座之前說這了因佛法高深,我還不信,今日見他這般能言善辯,字字誅心,倒是信了幾分。”
這時,旁座一位年方二八的小尼姑怯生生問道︰“長老,昔日在佛國之時,我曾听聞,大雷音寺中有位講經的老僧,乃是當世佛門中數一數二的高僧大德。傳聞他講《金剛經》時,便是口吐蓮花,梵音自生,不知是真是假?”
她雙手合十,眼中滿是憧憬。
另一位稍年長的女弟子立即接話,聲音都帶著幾分激動︰“何止!師父說過,那位高僧曾在涅�法會上宣講《法華經》,當時天花亂墜,地涌金蓮,更有天龍八部顯化虛影,護持左右。據說在場听經的弟子中,有十余人當場頓悟,突破修為瓶頸。”
她說得眉飛色舞,引得周圍幾個年輕弟子都湊過頭來。
“佛門真言,乃是修為到了極高境界的自然顯化,蘊含無上佛法真諦,能度化眾生,自然是做不得假。”
老尼姑輕撫念珠,眼中泛起追憶之色︰“老尼兩百余年前,曾有幸參加過一次大雷音寺法會,當年便有證道院老僧登壇講經,那七日間,大雷音寺中金蓮綻放不絕,佛光普照,連寺外草木都染上佛性,百年不枯……只是可惜……”她忽然頓住,手中念珠轉得快了幾分。
“可惜什麼”
幾個弟子齊聲追問,連那冷若冰霜的女尼都微微側目。
“可惜那老僧講經七日之後,便原地坐化。”
“啊。”有弟子掩口輕呼︰“不是說我佛門高僧修煉到一定境界,便可預知生死時序?難道連那位高僧也……?”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願。”老尼搖搖頭,話語戛然而止。
一語點破金剛境!
兩百年前那場驚天動地的講經場面恍如昨日——哪止什麼天花亂墜,那是真正以性命為引,為大雷音寺點化出一位神威佛主。
這時,那始終冷著臉的女尼忽然開口,聲音如冰珠落玉盤︰“口綻蓮花,本當以佛法度化眾生。我曾閱《降魔經》記載,古時有高僧一言度化魔主。那小和尚這般以言攻心,形似而神非,與真正的大德相比……”
她冷眼掃過場中了因︰“不過螢火之于皓月。”
眾弟子聞言皆肅然,幾個原本對了因露出欽佩之色的年輕尼姑,也羞愧地低下了頭。
老尼微微頷首,眼中閃過贊許之色,但腦海中卻不由想起‘強行度化’四字。
老尼轉向那面若寒霜的女尼,聲音溫和卻不容置疑︰“好了,靜心,你去將那位了因小師父請過來吧!”
被喚作靜心的女尼微微一怔,清冷的眸子里閃過一絲不解︰“師叔,為何要請他過來?”
老尼微微一笑,枯瘦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念珠︰“空言首座曾言,此子一卷《大般若經》堪稱南荒無二,縱是他也望塵莫及,據說還從中自行領悟出七十二絕技中的般若掌法。”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探究的光芒︰“既然今日有緣得見,自是不能錯過。老尼也想看看,空言首座所言是否屬實。更重要的是...”
老尼的聲音壓低了幾分︰“透過這個了因,也可窺見空言首座的佛法修為,進而看出如今整個南荒佛門的情況。大無相寺證道院首座的眼光,可是關乎整個南荒佛門的未來啊。”
說著,她從懷中取出一本泛黃的經書。
“將這卷經書帶去吧,就說是靜念庵請他說法的謝禮。”
靜心接過經書,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師叔,按照慣例,若非大德高僧講經,一般只以佛香佛果相贈。這《大緣方便經》乃是我等從佛國帶來的珍本,是否太過珍貴了?”
老尼擺擺手,目光投向場中那個孤身而立的小和尚︰“此子剛才之舉,已然觸怒了不少人,大無相寺內必有人對他不滿,他既是我佛門未來的龍象之才,旁人或許樂見其難,老尼卻不能坐視不理。”
言罷,她輕輕嘆息一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