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因領著林小虎穿過城門時,晨霧還未散盡。
青石板路上濕漉漉的,映著初升的朝陽泛著微光。
這是林小虎第一次進城,眼楮不住地四處張望。
街邊早起的攤販正支起攤位,蒸籠里升騰的熱氣裹挾著面食的香氣在晨風中飄散。
幾個挑著擔子的農夫與他們擦肩而過,就在這時,附近有人驚疑一聲︰“那不是青陽武館的了因師傅嗎?”
聲音雖輕,卻像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
附近幾個正在吃早點的漢子聞言紛紛轉頭,其中一人手中的包子“啪嗒“一聲掉在桌上,臉色瞬間煞白。
“就...就是他。”那人喉結滾動,聲音發顫︰“雖然換了粗布麻衣,可那張臉...”
“你確定?”旁邊一個絡腮胡子壓低聲音問道。
“錯不了。”先前那人苦笑一聲,隨即擦了擦額角滲出的汗珠︰“我被他押著听了一天的經,而且那模樣……怎麼可能認錯!”
“可他不是三個月前就...”
“只是被人追殺,又沒說死了。”一個精瘦漢子突然插話,眼神閃爍。
“沒想到他居然還敢大搖大擺回來。不行,我得立刻回去稟告堂主。”說罷匆匆撂下幾枚銅錢,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霧彌漫的街角。
“了因師傅,您沒事啊……”一位挎著菜籃的婦人聲音發顫,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了因師傅,您回來了……”街邊茶肆的小二探出頭,聲音里透著驚喜與敬畏交織的復雜情緒。
一路上,不斷有人跟他打著招呼,了因也禮貌回應。
“回來就好,有了因師傅在,看那些潑皮……”肉鋪老板粗著嗓門喊道。
“噓!”旁邊賣糖人的老者急忙制止︰“小聲點!你沒看到了因師傅身後那些人嗎?”
林小虎感覺到周圍投來的目光,不自覺地往了因身後縮了縮。
而了因卻像沒听見這些議論似的,依舊邁著穩健的步子向前走。
了因領著林小虎穿過幾條熟悉的街巷,青陽武館那熟悉的黑漆大門終于出現在眼前。
了因的腳步不自覺地放慢,眉頭漸漸皺起——太安靜了。
往常這個時辰,武館里早該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喝聲,拳腳破空之聲與弟子們中氣十足的吶喊交織成一片。
可現在,整個武館靜得像是無人之地。
就連門口那把守的雜役也不見蹤影,只剩下兩尊石獅子孤零零地蹲在門前。
“奇怪...”了因低聲自語,伸手撫上門環。銅環冰涼刺骨,上面結著薄薄的霜花。
他深吸一口氣,重重叩了三下。
片刻後,見無人回應,了因再次重重叩了三下,這次力道更重,震得門環上的霜花簌簌落下。
“誰啊?”
這時門內終于響起羅當的聲音,卻透著幾分警惕與疲憊。
“是我。”了因沉聲應道。
門內突然傳來“ 當“一聲,像是什麼東西被打翻了。
接著是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門閂被急急拉開的聲音。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羅當腦袋探了出來。
當看清門外站著的人時,羅當整個人僵住了。
他瞪大眼楮,嘴唇顫抖著,手里的門閂“啪嗒“掉在地上。
“館……館主!”落當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沙啞得不成樣子。
他踉蹌著往前邁了一步,又猛地停住,抬手狠狠揉了揉眼楮,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真的是您?”羅當突然撲上前,一把抓住了因的衣袖,粗糙的手指死死攥著布料,指節都泛了白。
他湊近了仔細端詳了因的臉,突然又松開手後退兩步,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我不是在做夢吧?”
了因注意到羅當臉上還泛著未散去的淤青。
“我回來了,武館里發生了什麼事?”
羅當突然雙膝一軟,“撲通“跪在了地上,他死死抱住了因的腿,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著︰“您真的沒死...他們都說您死了...武館...武館要完了...”
林小虎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嚇到了,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了因卻一動不動,只是低頭看著痛哭流涕的羅當,眼神漸漸沉了下來。
他注意到武館院牆上的幾處新修補的痕跡。
“哭什麼!”了因厲聲喝到︰“有什麼事,起來再說。”
羅當用袖子胡亂擦了把臉,這才注意到師父身後還跟著個與他年齡相仿的瘦小孩子。
他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側身讓開門口。
踏進武館的瞬間,了因的心猛地一沉。
院子里雜草叢生,練武場上的青石板裂了好幾塊,角落里堆著破損的木人樁和斷裂的兵器。
了因轉身,目光如電︰“羅當,武館到底怎麼了?”
“是……大霄武館!”羅當喉頭滾動,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憤怒與屈辱。
“館主,自從您...您出事之後,武館有了才師傅坐鎮,開始還能維持……”
“可兩個月多前,大霄武館的館主突然帶著十幾個弟子打上門來,說是要拆了我們青陽武館的招牌……”
“了才師傅氣不過,便跟他打了起來。”
了因聞言微微蹙眉︰“了才的實力我清楚,他即便再不濟,也不至于敗的太慘吧?”
羅當搖頭︰“我听空鳴師傅說,那余亮不知從哪學了一門爪法,直接破了了才師傅的硬功……”
他聲音越來越低︰“了才師傅被當眾打倒在地,那余亮竟用腳踩著他的臉,當著滿街圍觀之人的面,說...說我們青陽武館的功夫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連給他大霄武館當看門狗都不配。”
了因听到這里,眼中寒光一閃。
“更可恨的是...”羅當咬牙切齒道︰“事後我們才發現,那余亮的指甲里淬了劇毒!了才師叔的傷口潰爛流膿,高燒不退,請遍城中名醫才勉強保住性命。直到近日方能拄著拐杖下地...”
羅當擦了擦眼淚︰“那些弟子見連了才師叔都敗了,第二天就有人開始收拾行李。不到半個月,武館里就只剩下我和另外三個老弟子。就連廚房的劉嬸都說不敢再來做飯了,說是被城西的混混威脅..”
“現在……現在武館就剩下我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