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好了鬧別扭的君王,就只見凌敘宸又狠狠的抱了她一下,就站起身準備離開。
他身上那股子戾氣雖然散了,可眉宇間依舊縈繞著一絲散不去的疲憊和不安。
沈梔心念一轉,干脆拉著他不讓他走。
“這麼晚了,你回宮做什麼?”她仰著臉,軟聲問他。
凌敘宸理所當然道︰“自然是回宮休息。”
“回宮繼續對著冷冰冰的牆,胡思亂想那個叫寧榷的?”沈梔一句話就戳中了他的要害。
男人的身子果然一僵。
沈梔見狀,干脆耍起了賴,雙臂環著他的腰,整個人像塊牛皮糖一樣黏了上去︰“我不許你走。你今晚要是回去了,指不定又要在心里怎麼編排我爹,明天上朝再給他穿小鞋怎麼辦?”
凌敘宸被她這番歪理說得有些無奈,又有些想笑。
他什麼時候給沈相穿過小鞋了?
可心底里那點僅存的陰郁,卻被她這般胡攪蠻纏給徹底攪散了。
“這不合規矩。”他低聲反駁,耳朵尖卻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層薄紅。
梔梔還沒嫁給他呢,本來自己今晚夜闖閨房就已經很冒犯了,要是再留宿不小心被人發現了,他是沒什麼關系,就怕別人編排梔梔。
他的女孩,他的太陽,他舍不得。
但是……
沈梔在他懷里仰起頭,一雙眼楮在月色下亮晶晶的︰“那你半夜三更翻我窗戶,就合規矩了?”
“……”
凌敘宸徹底沒話說了。
他低頭看著懷里巧笑倩兮的姑娘,那雙清澈的眼眸里,明明白白地寫著“吃定你了”。
最終,他只能繳械投降,任由她將自己按在了外間的軟榻上。
罷了,就算萬一被發現了,他也會一力承擔責任,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說梔梔不是的。
沈梔不知道凌敘宸心里頭的彎彎繞繞。
她給他找了床薄被,又霸道地叮囑︰“不許再想了,好好睡覺。明天還要上朝,你要是敢耽擱,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這威脅沒什麼力道,卻比任何聖旨都有用。
凌敘宸躺在陌生的軟榻上,鼻端縈繞著屬于她的淡淡馨香,那顆在懸崖邊走了許久的狂躁心髒,終于尋到了安穩的歸處,沉沉睡去。
……
沈梔這一宿也睡得格外安穩。
只是她想了一夜的措辭,盤算了上百種跟父親坦白的開場白,卻怎麼也沒想到,她和凌敘宸的關系,會以一種如此猝不及防、堪稱驚天動地的方式曝光。
天剛蒙蒙亮,遠處的雞鳴才響過兩三聲,沈梔就醒了。
她惦記著凌敘宸要早朝,不敢耽擱,輕手輕腳地起身,又去把睡在軟榻上的男人喊醒。
凌敘宸本就淺眠,幾乎是她一靠近就睜開了眼。
兩人簡單收拾了一下,沈梔還特意幫他整理了一下略有褶皺的衣袍,踮起腳尖,像個操心的小妻子︰“好了,快走吧,趁現在府里人都沒起,神不知鬼不覺的。”
她對自己院里的夏禾很有信心,那丫頭早就知道他們的關系,嘴巴嚴得很,絕不會多話。
于是,她算好了一切,信心滿滿地拉著凌敘宸,做賊似的悄悄拉開了房門。
門外清晨的涼風撲面而來,帶著一絲清新的草木香。
沈梔深吸一口氣,正要催促身邊的人快走。
可下一秒,她臉上的笑容就徹底凝固了。
只見她的房門口,整整齊齊地站著三個人。
為首的,是她那一身官服穿得一絲不苟,眉毛擰成一個死結,正用一種堪比審視國賊的目光盯著她的爹,當朝丞相沈經義。
沈經義旁邊,是她那保養得宜,此刻卻一臉錯愕,手里的帕子都快絞爛了的娘。
最後面,是她那個一向玩世不恭,此刻卻目瞪口呆,下巴頦都快掉到地上的親哥,沈清和。
一家人,齊齊整整。
三個人,六只眼,就這麼直勾勾地,越過她,死死地釘在她身後那個穿著玄色衣袍、身形挺拔的男人身上。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了。
時間,也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沈梔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完了。
這比她預想過的任何一種攤牌方式,都要來得刺激。
原來,昨夜沈經義憂心陛下反常的“恩寵”,在床上翻來覆去烙了半宿的餅,愣是沒睡著。
沈母心疼丈夫,又想轉移他的注意力,便小聲透露了一點風聲︰“老爺,你也別太憂心了。你還不知道吧,梔梔今天跟我說,已經有心上人了,本想今晚就告訴我們,看你這副模樣,怕你更煩心,才沒說。”
這話一出,沈經義哪里還睡得著?
國事已經夠煩了,現在女兒的終身大事也冒了出來!
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拐走他沈家的掌上明珠?
于是,徹底失眠的沈相爺,四更天就從床上爬了起來,還順道把睡的正香的兒子和剛被他吵醒的夫人全都薅了起來,美其名曰“家事朝會”,勢要在上朝前,把女兒的這個“心上人”給問個底朝天。
結果,他們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清芷院,連門都還沒來得及敲,就收到了這麼一份畢生難忘的“驚喜”。
沈經義的目光,從自家女兒那只還緊緊抓著男人袖子的手上,緩緩移到男人那張俊美無儔、此刻卻也罕見地帶上了一絲不自然的臉上。
他的瞳孔,經歷了一場劇烈的地震。
震驚,疑惑,難以置信,再到恍然大悟,最後,所有的情緒都沉澱為一種深不見底的、如同萬年寒冰般的平靜。
站在一旁的沈清和,終于從石化狀態中找回了自己的下巴。
他倒是一早就知道兩人的關系了,但他不知道堂堂天子居然還會鑽女子閨房啊!
這叫什麼事兒啊!
他看看自家妹妹那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表情,又看看那位站在晨光里,明明身份尊貴無比,此刻卻活像個被抓了現行的毛頭小子的當朝天子。
他忽然很想笑,但看著父親那張黑得快要滴出墨汁的臉,又生生憋了回去,一張俊臉憋得通紅。
寂靜中,還是沈經義先開了口。
他沒有看沈梔,而是對著凌敘宸,微微躬了躬身,聲音平靜好似沒有一絲波瀾,卻比臘月的寒風還要刺骨。
“陛下,真是……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