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訓練只持續了兩個小時，因為晚上還有比賽。簡單的總結會後，球隊解散，大家回更衣室收拾收拾，洗個冷水浴，出去吃飯。
巴克萊中心的餐飲合作伙伴Levy Restaurants在Hss訓練中心內部提供內部烹飪服務，球員、工作人員可以在8樓的餐廳點餐，當然也可以出去下館子，看你自己的需求。
李維在餐廳踫見了老板蔡崇信，還有總經理馬克斯，教練納什，籃網管理層最有分量的三個人，邀請李維坐下一起吃點。李維不好拒絕，他其實想出去吃，李約這小子還在等他呢。
“你中文怎麼樣？”蔡崇信用一口帶點台灣腔，但很流利的普通話問李維。
“我會說中文，我小時候在中國長大的。”
“那太好了了。你祖籍哪里的？”
“我爸是嘉興人，我媽葫蘆島的，現在籍貫法拉盛。”
“你爸是嘉興人啊！我祖籍是湖州的，不過在台灣長大。”
中國人在國內，尤其是江浙地區，別說省內，就是地級市內，縣與縣都要分得清清楚楚，互相瞧不上。可一旦到了國外，只要是一個省的，都有老鄉的親切。
蔡崇信和李維用普通話嘰里咕嚕聊了會兒家常，發現這20歲的小伙子說話有條有理，不卑不亢，偶爾還帶點風趣幽默，不像他這個年齡段，大部分前額葉發育還不完全的年輕人。
坐在一旁的馬克斯和納什很少見蔡崇信和球員聊這麼久，一般大家都意思意思。尤其是黑人球員，腦回路和亞洲老板很難在同一個頻道，你說東我說西的，說太多就是尬聊，不如保持沉默。
而華人即便在出身背景，政治立場等問題上有重大分歧，但終究是同文同種，在相似的歷史文化燻陶下成長，在這文化、人種大混雜的美利堅，能遇上聊兩句家鄉舊事，那感覺是不一樣的。
“那你爸媽在紡織廠認識，移民到美國開洗衣店，這兩年的生意不好做吧。”
“不好做，所以我走了籃球這條路，就是不想繼續洗衣服。中國人能做的事很多，不該只是洗衣服洗碗做飯。”
“你說的對，中國人什麼都能干，而且能干到最好。”
“踢足球差點意思。”
“哈哈哈。”
兩人聊得挺開心，中國足球風評再度被害。納什和馬克斯面面相覷，其他工作人員和球員看到兩人一直在說話，老板還笑了，心想維克托是蔡老板親戚的傳言果然沒錯。
李維很快吃完，說自己還有點事，先行道別。剩下蔡崇信三人，蔡崇信說︰“抱歉，遇到中國的同鄉，一下多說了兩句。他是個有趣的孩子，腦子很靈活，也有自己的想法。”
納什說︰“沒錯，他很有自己的想法，不輕易被人影響。”
馬克斯說︰“我們肯定會拿下他，他表現不錯。不過…我們的薪資壓力真的比較大，現在每多一美元的工資帽工資，就要交3.75美元的稅。考慮到未來幾年，一旦觸及了超級奢侈稅線，恐怕壓力會越來越大。”
籃網今年是第一次交奢侈稅，超過2000萬稅線，1塊錢要交3.75，且每500萬多0.5美元。如果籃網長期保持三巨頭陣容，年年交奢侈稅是必然的，屆時觸發超級奢侈稅線，超2000萬稅線的部分，1塊錢就要交4.75了，懲罰力度確實很讓人肉疼。
蔡崇信擦了擦嘴，道︰“這是你們經理和教練要考慮的問題，我相信你們的能力，會解決好這個小問題。維克托不錯，我很欣賞他。”
蔡崇信沒有給馬克斯和納什下死命令，而是把問題拋給兩人。倒不是老蔡沒魄力，而是買下籃網後，以前NBA球員、前高管們組成的籃球制服組，對新老板一直處于半合作半對抗狀態。
這算是NBA球隊中的常態了，老板資本家集團買下球隊，球隊的總裁、副總裁、首席執行官、財務、營銷、安保團隊等都可以換成自己人，唯獨籃球制服組，你很難動他們。
畢竟NBA是一個精英運動，其它崗位可以說“你不做有的是人做”，而籃球制服組的工作人員是個小圈子，他們大多由前NBA球員、教練，或者資深管理者組成，新人很少，其它行業也找不到平替。
有些歷史悠久的球隊，其管理者更是樹大根深，和球迷、球員、城市有深厚的連接，你把他們炒了，球隊組織不了好陣容贏不了球，球迷要鬧翻天。
比如波士頓凱爾特人，總冠軍最多的球隊，長期以來人們只知道紅衣主教奧爾巴赫，不知道也不關心老板是誰。在19641993這30年時間里，凱爾特人換了10任老板，平均三年一任，奧爾巴赫帶著球隊拿了9個總冠軍，也是平均三年一個。
在老板vs制服組的斗爭中，紅衣主教可以說完勝。
籃網的總經理馬克斯，和他手下一批人，都是上一任老板留下來的。蔡崇信初入NBA，手里沒有籃球界的相關資源，所以只能任用前朝遺老。包括本賽季主教練選擇納什這個菜鳥教練，也是無奈之舉。
首先納什是加拿大人，蔡崇信也是加拿大籍，納什作為加拿大籃球界的標志性人物，可以為蔡崇信提供足夠的人脈。其次，馬克斯和納什是20多年的朋友，選擇納什，制服組是樂見的。
因為NBA一些資深名帥非常強勢，有自己的團隊和理念，一旦入主籃網，會給原來的制服組造成沖擊。教練組來到球隊後，反噬制服組，鳩佔鵲巢，這樣的事在NBA可不少見。
納什是個折中、妥協的選擇，而且他球員時代非常輝煌，觀眾緣很好，哪怕個人能力差點，給他配備的教練組夠豪華了，應該問題不大吧？
不過新賽季開始後，蔡崇信還是覺察到，球隊運行存在諸多問題，包括略顯沖動地交易哈登，球隊在陣容上畸形，輪換捉襟見肘，納什有些太過于理想化不像個教練，制服組獨立行事不听指揮，裙帶關系遍地等等。
好在球隊戰績不錯，籃球場上，勝利決定一切。球隊內部再團結，贏不了球都是白瞎。而內部哪怕矛盾重重，能拿冠軍就是傳奇，像1998年公牛內部撕裂成那樣還能奪冠，反而成就了喬丹的神話。
這或許是中美文化的一大差異，中國人講究安定團結以求外部勝利，攘外必先安內。而美國佬反過來，用外部勝利維持內部的穩定，不能輸必須贏，贏了一切好說，輸了就爆炸。
飯桌上只留下馬克斯和納什，馬克斯說︰“史蒂夫，今晚稍微控制一下維克托的上場時間吧？其實你知道，不管維克特上不上，這場比賽我們大概率能贏，國王的狀態不好。”
薩克拉門托國王最近遭遇了三連敗，而且防守表現很糟糕，連續多場被對手轟下120分。籃網火力強勁，只要歐文、哈登正常發揮，角色球員不管誰上，都大概率能贏。
納什說︰“你不怕別的球隊把維克托搶走嗎？”
“不會的，他家在布魯克林，籃網是最好的選擇。這場控制他的時間，再給他一份短合同，或者雙向合同。這是常規操作，每個經理都會這麼做，我們也好更多考察他。”
馬克斯話倒是沒錯，絕大部分球隊經理都是對超級巨星慷慨，對角色球員摳搜，對短合同這種底層球員則是竭力壓榨。
納什說︰“比賽沒有絕對，三連敗的國王肯定很想贏下比賽。”
“任何一個選擇都要理性，絕對的理性。我知道你和老板都很欣賞維克托，但NBA你懂的，永遠存在變數。我可不想兩年後交超級奢侈稅的時候，被老板把財務報表甩在臉上。”
納什不置可否，他也在思考，在制服組和老板這兩頭，他應該站哪頭。目前他是“一腳踏兩船”，作為兩頭妥協的第三方產物。其實他不喜歡這樣，這和打球時的感覺真不一樣。
另一邊，李維下樓去找李約，帶他去吃飯。結果李約看起來氣鼓鼓，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李維問道︰“你怎麼不高興？遇上什麼事了？想上去看看？那是工作的地方，不能隨便進。”
李約搖了搖頭，緩緩道︰“哥，除了我之外，你還有另外的弟弟嗎？”
“什麼？另外的弟弟？咱爸媽…就生了我倆吧？爸那樣，還能有私生子麼？你是說表弟？”
“不，親弟弟，生活在一起的。”
“親弟弟？那只有你了。”
“是麼…那為什麼我看到一篇文章說，你還有個弱智弟弟，從小照顧他，用籃球帶著他康復，逐步掌握了基本生活技能，還會開車呢？”
李維這才反應過來，尷尬地笑了笑，說︰“哎呀，我愚蠢的弟弟啊，那就是你啊。”
“哥！我可是你的助理啊！我怎麼就成弱智了！你以後要是出了名…不對，你已經出名了，到時候我在親戚朋友里怎麼混？隱藏多年的智力障礙人士嗎？你怎麼…”
“叮~”
李約的手機突然響了，李維指了指，說︰“看看，發給你的。”
“什麼？”李約掏出手機一看，是一條銀行發來的短信，賬戶上多了5000美元！正是李維轉賬過來的。
“最近你干的不錯，5000美元算你的助理酬勞，辛苦了。好好干，後面我拿了正式合同，該給你的工資一分不會少的。”
李約低著頭不說話，只是捧著手機一頓點，不知道在干嘛。李維問︰“喂，給你發工資了，你在干嘛呢？”李約道︰“我在查弱智的早中期表現，還有經過治療後，能達到什麼樣的自理水平。”
下午，李維驅車抵達了巴克萊中心。上一次來這里是以觀眾身份，一個月後，他已經是NBA的一員。這次他從球員通道進入館內，許多記者在入口處等候，拍照。
和客場相比，主場球員可以穿更花哨的衣服，西裝，潮牌，各類華麗或充滿藝術氣息的奇裝異服。NBA球員大多身材很好，行走的衣架，入場著裝是場外的一大看點。
李維穿一套干淨整潔的普通運動衣入場，他的衣櫃里沒有太貴太顯眼的衣服。但這並不妨礙成為賽前焦點，不少記者圍了過來拍照，要采訪兩句。今晚球館開放，記者數量多了不少。
李維一眼就看到了真理，雖然戴著口罩，但發型和眼神很容易分辨。當然，更重要的是身材。
“恭喜，你現在是記者了？”
“是的，在特納電視台實習，多多聯系。”
NBA媒體部門和全美各大媒體都有深度合作，高管給子女、朋友安排一個實習崗位是輕而易舉的事。特納電視台是NBA的電視直播合作商之一，真理長得漂亮身材好，非常適合做前線采訪記者，這個職位各大電視台的美女競爭相當激烈。
“等比賽結束了，找你做個采訪？你是我第一個。”
“看我的表現吧。如果很棒，你就來找我。如果糟糕…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場上熱身完，回更衣室休整，做好賽前最後的準備。第一次主場作戰，意義是不同的，而且今晚現場有觀眾。現場的表現，會直接決定球員給球迷的印象，這對球員的人氣非常重要。
李維一如既往興奮中帶著一絲緊張，可能是中午陪著弟弟多吃了一頓，臨上場他進廁所上個大號，比賽打著打著肚子疼可就尷尬了，那要表演一下詐傷和王者歸來才行。
沖完水出來，有人進來撒尿，是納什。
“教練，你也進來放水？你緊張麼？”
“怎麼，你緊張啊。”
“有一點，但我更多是興奮，主場第一戰，還有觀眾。”
廁所安靜了一小會兒，能听到洗手的水聲和噓噓聲。李維正要出去，納什叫住他，說︰“嘿維克托，那天讓你道歉的事，我有些考慮不周。”
“哦不不教練，其實應該是我向你道歉才對。公然頂撞你，我感到很抱歉，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也是為了我好才那樣說的。對不起。”
納什抖了抖，系好褲子，道︰“維克托！今晚我準備讓你首發，請你做好準備。”
李維很驚訝，道︰“什麼？首發？可是…布朗和杰夫，還有哈里斯的三分，還有……OK，我確實可以，我可以打首發，絕對沒問題！”
納什笑了笑，過來拍了拍李維的肩膀，道︰“我相信你可以，好好表現。”
李維點了點頭，斜了一眼，說︰“教練，你沒洗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