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話,顯然只有容若蘭說才合情合理。
只見她上前一步,繼續道︰“有件事,想必你還不知曉。我的佷兒杜衡已是聖上欽點的新科狀元。可如今因你的事,螢兒的親事便不好說了。”
甦建榮一听,腦海里便浮現出那日容若蘭與袁夫人上門的情景。
容若蘭見他神色一動,便知他已將她的話听進心里。
她趁勢說道︰“我知你當日是為了螢兒好,想從袁家和我們杜家挑出個最好的給螢兒。可誰知道,風水輪流轉,一切都由不得你了。”
“為了螢兒能嫁個如意郎君,也為了你將來能有個依靠。你若願意,便再寫一份脫親書,說你甦建榮自願與甦螢斷絕父女關系。有此文書在手,螢兒的婚事便可由我父親做主。
“你與螢兒血濃于水,是怎麼斷也斷不了的關系。文書只是為了防患于未然,你也不想日後,你的女婿因為你的事而影響了仕途不是?”
說到此處,容若蘭特意停了一停,繼而用不在意的口氣說道︰“不過一切看你,你若是不願意也只能作罷,我這做姨母的,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甦建榮將容若蘭的話在肚子里轉了一圈。
若蘭說的沒錯,他當初的確是想擇個好的,只是不是為了螢兒,而是為了他自己。
他身為商賈,袁家願意相看本就是看在岳丈的份兒上。如今他被這污糟事兒纏身,這袁家恐怕是不能繼續了。
再看看杜家,雖說他杜家比袁家差個十萬八千里,可好歹在京城,听若蘭那意思,只要他寫了脫親書,這婚事還是能成的。更何況,人家杜家子佷可是新科狀元郎!
甦建榮一拍大腿,定了下來︰“寫,我寫!”
一個脫親書而已,就像若蘭說的,他和螢兒的父女關系,血濃于水,想散也散不掉,否則十多年前,芝蘭去世,他也不會那麼容易便能拿捏岳丈。
眼下先把難關過了,以後憑著個狀元女婿,有的是翻身的機會。
容若蘭見甦建榮一口應下,心中便有了底,便繼續牽著他的鼻子說道︰“如此甚好,只是,這還沒完,我還要你做最後一件事!”
“你說!”
甦建榮也是豁出去了,一個兀自攬罪上身的澄清書,一個與女兒斷絕關系的脫親書,還有什麼比這兩個文書更嚴重的?
容若蘭道︰“前些日子林氏被抓,連帶著你甦府的所有家當也被官府封了。多虧劉大人提醒,螢兒提前回去,將家里的產業做了一番清點。你若是指望全都拿回去,自是不能夠。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將那些曾經是從我姐姐嫁妝里出的那些分出來。”
說著,甦螢拿出了一份清點目錄,道︰“林氏在府中多年,又讓那魏亮掌著賬房。能摘出去的不多,我只能按照當年母親身邊鳳仙所記的,你挪用嫁妝的那本賬冊,來劃出哪些是從我母親那兒出來的。”
不用甦螢與若蘭繼續,甦建榮便明白其中用意,他忙不迭點頭道︰“不愧是我甦建榮的女兒,冰雪聰明。為父明白了,你母親病故,她的嫁妝自不應混在咱們甦府賬上,哪怕官府要罰沒,也不能將你母親的給一並抹了去。”
這樣,至少等他出去了,他甦建榮還不至于兩手空空,妙,真是妙!
劉顯嶺見甦建榮兩眼放光,便轉身朝衙役點了點頭。
只見那衙役立即搬了張案頭,又端上了筆墨。
不待旁人提醒,甦建榮自己便開始洋洋灑灑寫了文書,文書寫就,按了手印後,他雙手呈于劉顯嶺,主動道︰“也請劉大人做個見證!”
……
待他們從牢房出來之時,已是明月高懸,也不知是不是牢房太過潮濕,眾人不約而同地吐了一口悶氣。
夜風拂面,頓時覺得清爽了不少。
劉顯嶺突然停住腳步,轉身對甦螢說道︰“螢兒,有關這幾份文書,我還有些事需要交代你姨母。時候不早,你隨著杜大人先回去書院,免得二老掛心。”
他說這話時,表情一如既往的嚴肅,甦螢不疑有他,只是問道︰“劉大人,我見您是騎馬來的,要不,我將馬車留給姨母?”
今日,在得了劉顯嶺的口信之後,甦螢便與姨母一同坐上馬車,在杜衡騎馬隨行之下而來,而劉顯嶺則獨自一人牽著匹馬,等候她們多時。
她倒是可以同杜衡一起共騎而回,雖然她不好意思說出口。可是,總不能讓姨母沒馬車可坐吧?
劉顯嶺倒是一副處變不驚之樣,他道︰“不用顧慮,我自有安排。”
也是,這里畢竟是樂清府衙,劉大人自有他行事的章法。
甦螢遂朝著姨母與劉大人行了一禮,只是已入夜,憑著那點皎潔的月光,她並未看清姨母欲言又止的為難神情。
看著不遠處,甦螢被杜衡扶上馬車,向著雁蕩方向離去。
劉顯嶺忽然伸出手,將身旁的容若蘭抱上馬。
容若蘭來不及驚呼,便發現他已坐于她的身後,雙手從她腰側而過,拉緊韁繩,策馬駛向另一個方向。
這是她頭一回坐在馬背上,她的夫君杜克檢不會騎馬,自然她更不可能有與人同騎的經驗。一路顛簸,顛得她忘了掙扎,忘了讓劉顯嶺放她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夜風撲面,吹得兩頰發麻,他才在一處僻靜的小宅前勒住韁繩。
他翻身而下,又將她抱下馬來。推開小門,取出鑰匙開鎖,將她牽入宅中。
這宅子不大,只有一進,北面三間正房,兩側耳房,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就像他此刻的心意,不作半點遮掩。
他推開正屋的門,取出火石,將燭台點燃。
搖曳的燭光映上他的臉龐,也映得他雙眼仿佛燃著火,熾烈而執著。
“這幾日,除了談螢兒的事,你才肯與我說上幾句,旁的,你一概不理。我知道,你是要為螢兒討回公道,把甦建榮欠你長姊和螢兒的,都一筆筆拿回來。如今,甦建榮已簽下文書。”
他頓了一頓,凝視著她,聲音忽然低沉下來︰“若蘭,你是不是也該同我,談談你我之間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