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顯嶺與袁頌俱是一凜,看向杜衡的目光也更為嚴肅。
“魏亮隱姓埋名多年,若沒有個正經身份,也不可能如此招搖過市。此前劉大人只查了林氏與林家村,在下以為,既然永嘉府衙內有他們的人,那魏亮所借用的身份,必定也在永嘉。”
劉顯嶺並非初出茅廬的官場之人,杜衡這一番引語,他一听便明白其未言之意。
此前所言“急策”,不過都是無憑無據的權宜之計。人若找得到,自然最好。可若是撲了空,就要提防魏亮狗急跳牆,對容氏與甦螢不利。這才是杜衡強調須暗中監控林氏動向的深意。
而真正要緊的,是證據。
只要能坐實魏亮或林氏的身份造假,官府便有理有據將他們拿下。屆時借勢施壓,自可逼問出容氏與甦螢的下落。
至于該如何著手,是立即抓主簿,還是暫且按兵不動、暗中調出永嘉縣所有名叫“魏亮”者的戶籍來查。這些,便是劉大人作為永嘉縣令當斷之事,杜衡自然不能插手,這也正是他方才為何點到即止的緣由。
都是聰明人,寥寥數語便分清主次,三人立即分頭行事。
劉顯嶺回永嘉查戶籍造假之證,袁頌則動用人脈,請動樂清府衙,而杜衡則帶著書院下人,徑自前往甦府盯梢。
......
然而,再周密的計劃,也難保萬無一失。
千算萬算,卻漏算了一點,魏亮既不在自己宅中,也不在甦家大宅。
他與林氏顛鸞倒鳳過後,未在甦府留宿,而是趁夜深人靜悄然離開,轉去了紅花住處。
今日林氏這麼一鬧,紅花雖識趣早早退避,可魏亮卻心里清楚,她未必沒有怨氣。雖說他與紅花不過逢場作戲,可畢竟多年聯手共謀,早有了共事之誼。
不久前他才得知,有同行暗中接觸紅花,卻被她一口回絕。
如此情誼,自然難得,他若不早些安撫,紅花因此有了異心,反倒壞了大局。
于是,安撫過林氏後,他還是決定趁夜去見紅花一面。
他前腳剛走,杜衡後腳便到,二人堪堪擦肩而過。
自然,袁頌那里也定是撲了個空,他帶著衙役,二話不說踹開魏亮私宅大門,卻發現宅中除了看門的老頭,還有一個粗使的婆子,竟是一點活物也無。
兩個老奴看著袁頌和衙役的架勢,瑟瑟發抖,袁頌尚未細問,二人便把能說的和不能說的都說了。
只是他們知之甚少,只知道今日確有四名女子與一名小廝被紅娘子命人綁了進來,而後因夫人大鬧,他們被其中一個打手呵斥“莫要多看”,便統統避開。待打手敲門,讓他們守好宅子之時,主子們早就離去,連那被綁之人一並消失。
“袁頌,你要作甚?”
袁頌一怒之下,又帶著人來到甦府,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守在暗處的杜衡見狀,立刻沖上前去,抓住袁頌的手臂,低聲制止。
袁頌急紅了眼,反手扣住杜衡,道︰“看看這天色,三更過半,那宅子空空如也!螢兒無事也要有事了!”
杜衡自然知曉袁頌何意,他強行克制胸中翻涌,冷靜听完袁頌隨從回稟,壓低聲音,道︰“既然魏亮與林氏就在甦府之中,證明螢兒他們現在暫時無虞。可眼下並不是擅闖甦府抓人之機,你已公器私用闖了魏亮私宅。這等手段用一次即可,切勿再用第二次,否則便是給衙門、給袁家難堪!”
袁頌怎能不明杜衡所說,可是一想到螢兒,他便無法控制自己胡思亂想。
二人就這麼互相以臂力鉗制對方,一個要闖,一個要阻。
眼見要僵持不下,杜衡進一步,道︰“你要進甦府抓人,必須要有證據。既然那兩個老僕也說,確曾見過有數名女子被綁,你不如讓我去那宅子一趟。”
“螢兒向來聰慧,不可能坐以待斃。我相信,只要有機會,她必定留下蛛絲馬跡。只要找到,便是證據,你再進去抓人不遲!”
杜衡說得不無道理,可袁頌卻不敢再耽擱,思量之下,他盯著杜衡的雙眼,恨聲道︰“我只等你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你若是空手而歸,我立刻進甦府抓人!”
“一言為定!不過,”
杜衡話鋒一轉,道︰“若是一個時辰內找不到任何線索,我即刻返還。只是,這進府抓人一事,你不能再領頭。我有聖上賜婚,若是出事,自有婚書為憑,可向上分說。”
他說到此,語氣一頓,眼神沉了幾分,道︰“螢兒也不願你因她惹上官非。”
杜衡只覺臂上一松。他沒回頭,只吩咐袁頌身旁隨從看好他,隨後讓人帶路,直奔魏亮私宅而去。
他知道,此刻,袁頌需要的,是片刻的獨處。
......
魏亮宅子的那兩個老奴,早被袁頌一怒之下給綁著送進牢房。此刻,宅子空無一人,杜衡命人點了火把,獨自站在庭院之中,面對著眼前的數間房,認真思索。
他同袁頌承諾,一個時辰必定回返,但他的內心比任何人都焦急。身邊包括清泉在內,只有四名人手。一間一間房去搜索太過蹉跎,他必須找到那最有可能關押螢兒她們的那一間。
據書院下人回憶,螢兒她們走得匆忙,只清雲一人駕著馬車帶著眾人。
清雲作為唯一男子,未免生亂,那些人必定將他與螢兒她們分開,草草綁走,扔進最遠的柴房,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最簡單省事。
一旦清雲被綁,車內必定會听到聲響,那麼將螢兒她們一並抓走,關入宅內廂房最為妥帖。
念及此,杜衡沉聲道︰“清泉,你帶上一人隨我去最大的那間客房,其余人各分一間,仔細搜查!”
清泉應是,點了一人同行,其余二人則按吩咐分頭查找。
進了房後,清泉不知從哪兒摸出幾個燭台,迅速點亮,頓時燈火通明。
三人分別從房內三處角落,逐步向內推進,一步步緩緩挪移,目光一寸寸搜索,生怕錯過分毫。
終于,在一櫃邊上,杜衡腳下一滯,似是踩到什麼。他立刻退後一步,俯身探看。
只見一枚再熟悉不過的青灰色流甦球囊掛墜半掩在櫃腳下,他彎腰拾起,再將自己腰間那只絳粉色的取下。
一只翠竹,一只粉荷,成雙成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