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眼看長公主要和自己硬踫硬,曹公公冷笑一聲,當即重重的拍下司禮監桌子上的一個機關!
    下一秒,門外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為首的幾人身著青綠色官服,袍擺翻飛,露出黑褲與踏地有聲的深筒官靴。腰懸刻字銅牌與短刃,鎖鏈在跑動中嘩啦作響。
    其後緊跟的便衣番子則是一水灰褐短打,斗笠壓額,形如鬼魅。人人手按佩刀,道道冰冷目光看向長公主等人,毫不客氣!
    “這是……東廠番子!”漱芳齋的一個小太監頓時驚呼起來!
    大昭兩大特務機構!
    東廠,錦衣衛!
    這些人權力極大,有監察百官,隨意抓捕,甚至隨意殺人之權!
    普通人光是听到他們的名字都能尿了褲子!
    就算是他們漱芳齋的人此刻見了都有些腿肚子抽筋!
    最重要的是,就他們漱芳齋這點人手,絕不是這些打打殺殺的東廠番子的對手!
    “曹德貴!你瘋了!你敢叫來東廠的人,沖本公主動手?!”長公主趙傾城也是臉色一變,立馬指著曹公公的鼻子質問道。
    “公主殿下老奴是絕不敢動的,但這小太監,今日老奴一定要拿下,還望公主殿下恕罪!”
    “你們動手的時候看著點!記住!絕不能踫長公主一根毫毛!至于其他人……敢有阻攔的,格殺勿論!”曹公公淡淡的道,言語之間卻是透著無邊的殺氣!
    “你……!”刁蠻如長公主,都被曹公公氣的無語了。
    她沒想到,這平日里看著不聲不響的圓滑老閹狗,竟是如此的膽大包天,為所欲為!
    而就在這最危機的關頭,一個冰冷而威嚴,蘊含著無盡怒火的聲音,如同九天寒風般刮進了值房︰
    “夠了!”
    所有人渾身一顫,猛地轉頭望去。
    只見太後上官嫣兒正站在門口,鳳目含霜,面沉似水,一身朝服更顯其威儀滔天!她顯然來得急促,連步輦都沒坐,但那股母儀天下、不容置疑的氣勢,瞬間籠罩了整個司禮監值房,將曹德貴那點囂張氣焰壓得粉碎!
    曹德貴見狀臉色一白,怎麼也沒想到以太後娘娘的身份,居然會為了一個小太監,親自來臨!
    面對這大昭的最高統治者,他只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行禮道︰“老……老奴叩見太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所有太監宮女,東廠番子更是瞬間跪倒一片,頭都不敢抬。
    上官嫣兒看都沒看跪在地上的曹德貴,她的目光先是掃過被推倒在地的容姑姑!以及剛剛又和一個太監扭打在一起,衣服凌亂的甦無忌!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和滔天怒意,最終才冷冷地落在曹德貴身上。
    “曹公公,真是好大的官威啊。連哀家身邊的人,哀家女兒的話,你都不听了。怎麼,這後宮如今是你曹德貴說了算?你眼里還有沒有哀家和皇帝!”
    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刀,帶著千鈞之力,壓得曹德貴幾乎喘不過氣。
    然而,這老狐狸雖懼太後之威,但還不肯就此認輸,竟硬著頭皮,伏地說道︰“太後娘娘息怒!老奴萬萬不敢藐視鳳威!只是……只是這小甦子入宮憑證存疑,老奴身為司禮監掌印,職責所在,不得不查!若其身份有假,乃是欺君罔上之罪,老奴……老奴實是為宮闈安全、為太後和陛下安危著想啊!”
    他竟然還想以“職責”和“安全”為名,還想驗小甦子的身!
    上官嫣兒眼中寒光一閃,怒極反笑︰“好!好一個職責所在!曹德貴,你今日是非要驗個明白不可了?”
    “老奴……老奴只是求個心安,求個規矩!”曹德貴咬牙堅持。
    “規矩?”上官嫣兒冷哼一聲,“好好好!你要規矩,哀家就給你規矩!你要憑證,哀家就給你憑證!”
    她側身一步,對門外沉聲道︰“請劉一刀進來!”
    話音落下,只見一位須發皆白、身形干瘦、穿著粗布衣裳,但眼神卻異常清澈銳利的老者,在一個小太監的攙扶下,緩步走了進來。這老者看似平凡,但他一出現,司禮監內一些年長的太監,包括曹德貴本人,瞳孔都是猛地一縮!
    這老者,正是淨身房里早已退休、但名頭極響的老刀劉!宮內七八成上了年紀的太監,都是經他之手“淨”的身!他手藝精湛,經驗豐富,在淨身這一行當里,是絕對的泰斗級人物,地位超然。就連曹德貴當年入宮時,也是老刀劉親自操的刀!
    而且,他們這行本就是父死子繼!現在淨身房的主事小刀劉就是他的兒子!他們相當于所有太監的“剃度者”,半個師父,在太監中地位崇高!
    並且,每個被閹的太監,那“寶貝”都會被劉家拿走,只等你發跡後,用無數的金銀來買回來!
    “奴……奴才劉一手,叩見太後娘娘,娘娘千歲!”老刀劉聲音沙啞,但行禮一絲不苟。
    “劉師傅不必多禮。”上官嫣兒語氣緩和了些,指向一旁的甦無忌道︰“劉師傅,你仔細看看,這奴才,你可認得?”
    老刀劉抬起昏花老眼,湊近甦無忌,仔細端詳了他的面容,最後,他點了點頭,轉向太後,肯定地說道︰
    “回太後娘娘,認得。這孩子叫甦無忌,大概是一個月前,由榮國夫人府上送來的。當時淨身的活兒,正是奴才親手做的。奴才記得清楚,他身子骨還算結實,恢復得也挺快。錯不了。”
    “他的淨身憑書也在這里。只是老頭子我年紀大忘性大,居然忘記往宮里送了,這才讓曹公公誤會了。”
    話罷,老刀劉當即拿出一張憑書,上面寫明了小甦子哪日送來,哪日動刀,哪幾日休養,哪幾日能夠下地,並且都有見證者和手印!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曹德貴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千算萬算,沒算到太後竟然能把早已退休、幾乎被人遺忘的老刀劉請出來作證!
    老刀劉在淨身房這一行的信譽是金字招牌!他的話,比他手上的那份憑書都管用!
    更何況,曹德貴自己就是老刀劉“手藝”的見證者,他敢質疑老刀劉,就等于質疑自己身份的合法性,甚至會被所有由老刀劉淨身的老太監視為忘恩負義、欺師滅祖!
    老刀劉說完,渾濁的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曹德貴,嘆了口氣,帶著幾分長輩訓誡晚輩的口吻道︰“小曹子,你這又是何苦呢?咱們這行,講的就是個規矩和信譽。我老劉頭干了一輩子,手上過了多少人,從沒出過差錯,也沒說過半句假話。這孩子,確確實實是‘淨身’的。你如今身居高位,更該明察秋毫,體恤底下人才是,怎能憑白懷疑,濫用刑罰呢?”
    這番話,如同一個個耳光,扇在曹德貴臉上。扇的他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這時,上官嫣兒冷冷地看著曹德貴︰“曹公公,現在,你可‘心安’了?可還覺得‘規矩’有問題?”
    曹德貴徹底潰敗,知道這次交鋒自己輸的徹底,立馬重重地將頭磕在地上道︰“老奴……老奴糊涂!老奴有眼無珠!听信讒言,冤枉了小甦子!老奴罪該萬死!多謝劉師父指點迷津!多謝太後娘娘明察秋毫!”
    他轉向甦無忌,幾乎是咬著牙說道︰“小甦子……不,甦侍監,是咱家錯了!咱家向你賠罪!你是清清白白的真太監,毋庸置疑!”
    這一句“真太監”,從曹德貴口中親自說出,其分量極重,幾乎等于在內廷層面,為甦無忌的身份做了一個最權威的背書!
    以後整個內廷,都不敢再輕而易舉的懷疑小甦子的身份!
    上官嫣兒這才滿意地冷哼一聲︰“既然清楚了,就管好你自己和你手下的人!若有這等听信讒言,無法無天的事情發生,你這掌印的椅子,也就坐到頭了!滾起來吧!”
    “謝太後娘娘恩典!謝太後娘娘恩典!”曹德貴如蒙大赦,狼狽地爬起來,垂手立于一旁,再也不敢抬頭。
    上官嫣兒不再看他,對老刀劉溫言道︰“有勞劉師傅跑這一趟,哀家讓人送您回去,必有重賞。”
    “謝太後娘娘。”老刀劉躬身告退。
    上官嫣兒這才目光復雜地看了一眼甦無忌,語氣不容置疑︰“走吧,回宮!”
    話罷,甦無忌立馬跟上,心中不由得贊嘆一句,還得是太後娘娘!做事周全,連背書都替自己找好了!
    從此以後,自己這假太監可就光明正大是“真太監”了!看誰還敢輕易質疑!
    而直到太後鳳駕遠去,曹德貴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他知道,他今天不僅沒能拿下小甦子,反而徹底得罪了太後和長公主,自己在內廷的權威,已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創。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該死的小甦子!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極度怨毒的光芒。
    不過還好,太後的好日子也不長了!
    帝黨已然開始崛起,而他,也已然徹底倒向了帝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