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出了這樣的大事,顧守義當然是要回來的。
但是到了家門口,顧盼卻交代他,讓他在門口稍等一等,听一听里頭在說什麼。
本來,家里出了這樣大的事情,顧守義不可能忍不住不進去,但是他畢竟不是特別蠢,在牢里听顧盼這麼一說之後,他也冷靜下來不少。
陳清沒有特別強的動機殺他的兒子。
而且…如果陳清真是凶手,他就不太可能直接去縣衙報官。
正好,此時洪知縣在場,院子里沒有什麼人敢說話,幾個人的對話,被顧守義一句不落的听進了耳中。
這個時候,他雖然還沒有到轉頭去相信陳清的地步,但卻也沒有那麼相信顧守拙了。
畢竟只要不是太蠢,這個時候都多少會覺得有些不對勁。
此時的顧守義,腦子里可以說是一片空白,他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那就是查清楚真相,替自己兒子報仇!
顧守拙跪在地上,看了看不遠處跪在地上的顧守義,他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怎麼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畢竟…顧守義入獄之前,還曾經托付他,讓他幫著照顧好家里人。
如今…卻照顧成了這個樣子!
哪怕這個事情跟他顧守拙沒有關系,這事他在顧守義面前也抬不起頭。
更不要說,這個事情,顧守拙大有嫌疑!
洪縣令左右看了看,然後淡淡的說道︰“來人,將這孩子的遺體,帶回縣衙,交給仵作驗尸。”
說到這里,他左右看了看,沉聲說道︰“所有有關人等,今天哪里也不許去了,就在這里原地等著,等候縣衙來人問話!”
所謂有關人等,自然是指今天一早發現了這孩子尸體的人,以及今天一早幫著找孩子的顧家人。
顧守拙就跑不掉。
其次,就是顧守義一家,多半也要跟去縣衙,由縣衙的有關人等,一一問過口供。
要知道,縣衙那幫子捕快或者吏員,與知縣老爺可不一樣,知縣老爺基本上全是空降的官員,像洪知縣這樣的年輕官員,更是沒有太多刑名的經驗。
但是縣衙里,那些個在這行干了十幾二十年,乃至于二三十年的老油條,訊問的時候都是有手法的,基本上可以保證,把想問的統統問出來。
這麼多人問話,辦個幾天,這案子多半也就水落石出了。
洪知縣一聲令下之後,在場不少人就有些慌了,畢竟大家誰也不想去縣衙惹麻煩,洪縣令只是掃了一眼眾人,便沉聲道︰“今日在場眾人,誰要是敢跑,誰就是最大的疑犯,本縣直接拿他下獄!”
洪知縣畢竟還是有威嚴的,他這番話說完之後,在場所有人立刻都老實了起來,洪知縣滿意點頭,開口說道︰“顧守拙。”
“顧守義。”
兄弟二人都還在跪著,聞言低頭道︰“縣尊。”
洪縣令背著手說道︰“你二人,隨同本縣一起回縣衙問話。”
顧守義站了起來,低頭應是。
顧守拙卻是從地上爬了起來,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也低下頭,開口說道︰“小民遵命。”
他想了想,看向陳清,咬牙道︰“縣尊,陳清在外頭交往了一個姓楊的說書先生,二人來往甚密,小民懷疑,這姓楊的說書先生,就大有嫌疑,請縣尊把這姓楊的也拿了,一並到縣衙訊問!”
陳清聞言,面無表情。
但是心里,卻已又生出了一團火氣。
這個顧守拙,不僅喜歡滾刀,如今落在下風了,還要硬生生咬上自己一口,把楊先生給咬了進來!
洪知縣看了看陳清,便淡淡的說道︰“好,本縣自會派人去拿人問話。”
說完這句,他回頭對著衙差吩咐道︰“把他們兄弟二人,帶去縣衙問話,再派幾個人手,看住這院子,讓人來一一問過口供。”
洪知縣在任德清已經兩年多,又是個頗有些本事的縣老爺,此時縣衙上下,早已經被他拿捏在手里,听了他的話,幾個衙差立刻應了聲是,下去辦差去了。
洪知縣這才背著手,走到顧盼面前,笑著說道︰“顧小姐,此時這小院里,怕有二三十人,他們要在這至少留個兩三天,每日吃喝,估計要麻煩顧小姐了。”
顧盼毫不猶豫,立刻開口說道︰“這里的,本就多是我們顧家人,這一樁命案,也是我們顧家的事情,縣尊您放心,顧家自會派人來,供給他們飯食。”
“一會兒,小女子就讓人送被褥過來,讓他們在這里,能打個地鋪。”
“好。”
洪縣令笑著說道︰“這樣,縣衙就好辦事了。”
說完這句話,他又看向陳清,不等他開口說話,陳清便主動說道︰“在下同縣尊一起去縣衙,任由縣衙問話。”
洪知縣摸了摸下頜上並不是特別多的胡須,想了想,搖頭笑道︰“這個案子並不復雜,依本縣來看,陳公子不太可能是什麼凶手,既然如此,陳公子就不要去縣衙了。”
“陳公子與顧小姐一起,還是在顧家大院等消息,不過這幾天,二位就不要走動了,縣衙隨時會找二位問話。”
說到這里,洪知縣看了看兩個人,最後看向陳清,搖了搖頭,目光里依舊帶了幾分惋惜,然後背著手,大踏步離開了。
他離開之後,也把幾個事主都給一一帶走。
而陳清與顧盼一起,維持了一下院子里的秩序,跟他們交代了幾句之後,也一前一後離開了顧守義家里,來到了外頭。
剛一出院落,顧盼長出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甚至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她畢竟年紀不大,而且從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此時已經有些心力憔悴了。
陳清下意識伸手攙扶住了她,問道︰“顧小姐,你沒事罷?”
顧盼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恢復了過來。
她听了陳清的這個稱呼,下意識扭頭看了看陳清。
“我沒事。”
她想了想,才問道︰“顧守拙說的那姓楊的先生,是哪一位?”
“就是一個說書先生。”
陳清回答道︰“我剛來德清的時候,在路邊踫到的,這先生書說的不錯,那天我听了好一會兒。”
“剛听完沒多久,就給人家打了一頓。”
陳清自嘲一笑︰“後來傷勢好了些,出去又踫到了,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說著,陳大公子惱火道︰“顧守拙這廝,定是派人跟蹤我了,不然他不可能知道楊先生的事。”
說到楊先生,他才想起來一件要緊事,于是連忙對著顧盼身後的小月開口道︰“小月,你須得替我去跑一趟泥螺巷,去跟楊先生說,如果縣衙要找他問話,讓他一定不要反抗,老實去縣衙,衙門問什麼他就說什麼,實話實說。”
小月看了看陳清,又看了看自家小姐,眼珠子轉了轉,連忙應了一聲︰“好,我這就去。”
說著,她一溜煙跑開了。
小月這一走,就只剩下陳清與顧盼兩個人在路上行走,顧盼皺了皺眉頭,看向陳清。
陳清解釋道︰“雖然相交不深,但是這位楊先生,恐怕是個有本事的,衙門未必捉得他,他如果不聲不響的走了,衙門那里再查不出真凶,我恐怕怎麼也說不清楚了。”
顧盼“嗯”了一聲,問道︰“公子,你覺得是誰害了這孩子?”
“顧守拙。”
陳清回答的毫不猶豫,他輕哼了一聲︰“他早上不是說了?顧家另外兩個佷少爺,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估計這幾天就能回德清,他們這些人想干什麼,昭然若揭。”
說到這里,陳清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我見了那孩子腿上的傷口,又想,說不定顧守拙這幫人,原本只是想綁了這孩子。”
“沒想把事情鬧這麼大。”
顧盼聞言,目光轉動,接話道︰“結果他們藏孩子的地方,來了條蛇?”
陳清點頭。
“不排除這種可能。”
二人一邊走一邊聊,沒多久就走到了顧家大院門口,進了正門之後,顧小姐要往後院繡樓去,而陳清,則是要去廂房院落歇息。
將要分開的岔口,陳清很是灑脫,對著顧小姐拱手道︰“多事之秋,小姐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就先不要到處走動了,那幫子人…太壞。”
“顧叔又不在,不知道他們會干出什麼事情。”
顧盼應了一聲,然後看著陳清,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欠身行禮。
“公子也多多小心。”
“家里踫到這種事,父親不在,我又沒什麼主意,只能全靠公子了。”
陳清聞言,對著她擠出來一個笑容。
“放心,我這人別的本事沒有,就是主意最多,有我在。”
陳大公子神色平靜。
“出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