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勢力匯聚,反擊已待發
鐵珠子落進瓷碗的那一聲“嗒”,像是敲在了更鼓的間隙里。
蕭景珩沒動,手指搭在碗沿,又彈了一下。
這回沒響——珠子已經全進去了。
他抬眼看向窗外,小太監跑出去的背影早就沒了,果盤也被人收走,只剩個空托盤翻倒在廊下。阿箬蹲在那兒,正拿炭筆在一張破紙上涂涂畫畫,嘴里哼著不著調的小曲︰“雞王夢游三千里,一口咬斷燕王府的旗……”
“編得挺順口。”蕭景珩終于開口,“待會兒真上了街,就這麼唱。”
阿箬頭也不抬︰“那必須的,我還準備了快板,就差個鑼。”
蕭景珩沒接話,起身走到書案前,掀開暗格,取出三封密信。一封用油紙裹著,封口壓著半片斗雞場的竹簽;一封夾在《南華經》里,外頭貼了張貢品清單;最後一封,干脆塞進了昨夜燒剩的香灰筒。
“該發了。”他說。
阿箬立馬撂下炭筆,抄起那封油紙信就往門外溜。剛摸到門閂,又回頭︰“萬一他們不來呢?江湖人最講究‘識時務’,現在你裝死裝得全國皆知,誰敢跟你站一隊?”
“他們不來?”蕭景珩冷笑,“那我就讓他們知道,什麼叫‘錯過風口的豬’。”
阿箬眨眨眼︰“懂了,不來是傻子,來了才是聰明人。”
她一閃身,人已不見。
半個時辰後,世子府後巷的狗洞旁,一塊青磚被輕輕掀開。
一只手伸進來,摸走油紙包,換上一枚銅哨。
與此同時,東城某座老宅的賬房先生打著哈欠,在貢品清單底下發現一行小字︰“荔枝三筐,蜜餞五匣,另附舊年鹽引賬本一冊,請大人細品。”
他眼皮一跳,趕緊把單子塞進火盆。
而宮牆外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里,白胡子老頭捏著香灰筒看了半天,忽然咧嘴一笑︰“好家伙,連我去年藏的私鹽賬都翻出來了,這世子……真不怕死啊。”
夜幕剛落,七道黑影陸續翻過世子府後牆。
有的穿著家丁短打,有的披著乞丐麻衣,還有一位直接扮成了送葬的紙扎匠,扛著一整套紙人紙馬翻進來,落地還不忘把紙馬擺正了,免得歪了沖撞貴人。
密室門開,燭光映出蕭景珩的臉。
他已經換了身玄色勁裝,頭上束金冠,腰佩長劍,哪還有半點病懨懨的模樣?先前那副灰敗臉色像是被人用抹布擦過一樣,干淨利落。
他站在沙盤前,目光掃過眾人︰“我知道你們為啥來——不是因為我快死了,而是怕我真死了,你們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沒人說話。
一個戴斗笠的漢子低聲道︰“世子,燕王手握甲字營,朝中又有黨羽,咱們就算聯手,能撐幾天?”
“三天。”蕭景珩答得干脆,“他調兵雁門,路上要走三天。只要在這三天內,把消息散出去——燕王擅調邊軍,圖謀不軌——百姓不信官,官也不敢保他。”
“可證據呢?”另一位老者皺眉,“光靠傳言,扳不倒藩王。”
蕭景珩冷笑,從袖中抽出一份手令副本,往桌上一拍︰“這是燕王心腹李崇文親筆寫的調兵令,蓋的是偽印,但足夠亂人心。”
他又掏出一枚銅印,“這是他私通北境細作的信物,半個月前才用過。”
紙扎匠湊近一看,倒抽一口冷氣︰“這印……和御前兵符拓片對得上七分!”
“七分就夠了。”蕭景珩道,“謠言從來不需要百分百真實,只要讓人懷疑,就夠了。”
屋里靜了幾息。
忽然,紙扎匠把肩上的紙馬往地上一摔,摘了斗笠︰“影梭門,听令。”
緊接著,乞丐打扮的漢子抱拳︰“流民幫,願隨世子。”
賬房先生咳嗽兩聲︰“幾位老臣……也不是瞎子。”
一圈下來,七人齊齊拱手︰“唯世子馬首是瞻。”
蕭景珩沒立刻回應,而是轉身走向沙盤,拿起一枚紅棋,緩緩推進“雁門關”位置。
“明天開始,京城每條街都會有新故事。”他說,“有人會看見燕王府半夜運糧,有人會听說甲字營士兵哭著離營,還有人會在城隍廟撿到寫著‘清君側’的血書。”
“這些事,一件都沒發生。”他頓了頓,“但很快,它們就會變成真的。”
眾人陸續離開,走前都領了一份任務清單。
紙扎匠負責往各大府邸門口撒“天罰符”;乞丐頭目要去賭坊開盤口,賭“燕王幾日垮台”;賬房先生則得把那封夾帶密信的貢品單,親手遞到三位尚書手里。
最後留下的,是阿箬。
她蹲在沙盤邊上,拿炭筆在紙上繼續寫順口溜︰“甲字營,走雁門,王爺調兵為哪般?說是防胡其實是搶錢,百姓餓得啃樹根!”
“押韻。”蕭景珩瞥了一眼。
“那是,我可是西市口說唱第一人。”阿箬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明天我就帶著一群小孩滿街唱,保證比賣糖葫蘆的還響亮。”
蕭景珩點頭︰“你去東市,找老麻子借二十個嗓門大的,每人發五十文,專挑茶樓酒肆門口唱。”
“五十文?太少了!”阿箬抗議,“現在唱一首反王童謠都值一百文了,我這可是高危職業,搞不好會被燕王府的人堵巷子。”
“那你想要多少?”
“起碼……三百文!外加一頓醉仙樓的席面!”
蕭景珩笑了︰“行,事成之後,請你吃滿漢全席。”
“這還差不多。”阿箬收起紙筆,突然正色,“你說,他們會信嗎?老百姓真能听我們的?”
“你以為他們信的是誰?”蕭景珩望著沙盤,“他們信的從來不是朝廷,不是王爺,是飯碗。誰讓他們吃不上飯,他們就罵誰。現在燕王克扣賑糧養私兵,已經是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了。”
“咱們不過是輕輕推一把。”
阿箬咧嘴笑了︰“那我這就去準備,明天一早,讓整個京城都知道——南陵世子沒死,而且要動手了!”
她轉身要走,又被叫住。
“等等。”蕭景珩從案底抽出一個小布袋,扔給她。
“啥?”阿箬接住一抖,嘩啦一聲倒出一堆鐵珠子。
“防身。”他說,“下次要是再被人堵巷子,別光靠嘴皮子,往眼里招呼。”
“喲,心疼了?”阿箬挑眉,“我還以為你要讓我繼續演苦情丫鬟呢。”
“演戲到此為止。”蕭景珩盯著她,“接下來,全是真刀真槍。”
阿箬把珠子揣進懷里,笑嘻嘻地行了個禮︰“明白,從今天起,我不再是‘咳血專業戶’,而是‘京城輿論操盤手’!”
她蹦 著往外走,哼起了新編的小調。
蕭景珩站在原地,听著她的腳步聲遠去,抬頭看向窗外。
滿天星斗,像撒了一把銀釘。
他低頭,從袖中取出一張薄紙,上面是今晚所有盟約者的簽名畫押,墨跡未干。
指尖輕輕撫過那一排名字,他低聲說了句什麼,沒人听見。
院外,一只野貓竄過屋檐,驚落一片瓦。
阿箬磨著炭筆,哼著歌,筆尖忽然一頓。
她抬頭看了看天,月亮正好鑽出雲層。
筆尖重新落下,在紙上狠狠劃出一道黑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