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梅,要是把你說給陳冬河,你願不願意?”老虔婆像掂量另一樁買賣。
“娘,你剛才不還說要把陳冬河搞臭抓去坐牢嗎?怎麼又要嫁……”李紅梅腦子懵了。
“你懂個屁!”賈老虔婆三角眼一翻,皺紋扭曲成貪婪的形狀,“這叫兩手準備!得逼他就範!”
“瞧瞧你倆哥哥,多听話懂事的孩子,長這麼大,肉渣都沒見多少!”
“這次不就圖口肉嗎?能有啥大錯?!”
“都怪陳冬河那小畜生!仗著守山滿山打獵,野雞兔子掛滿身,勾得你哥哥們眼饞心癢!他不惹人眼,能有這事?”
她把錯處全扣陳冬河頭上。
李紅梅心里苦似黃連。
老娘後頭的話沒說,意思明擺著。
弄臭陳冬河送他去蹲大牢是一手。
萬一弄不垮,把他捏手里當個能打獵送肉的“倒插門女婿”,也是穩賺不賠,白得個長工。
橫豎李家贏。
自己,不過是老娘手里隨意撥弄的籌碼。
賈老虔婆剛想再給閨女洗腦,一個凍掉耳朵的聲音炸響在她倆身後。
“老虔婆,我懶得看你那副嘴臉,趁早滾蛋!再礙眼,別怪老子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陳冬河像從陰影里長出來,眼神如淬毒的冰錐,直刺賈老太。
“撒泡尿照照你閨女什麼貨色!當初你全家收了李二狗的黑錢,合伙做假證往死里坑我,真當我不知道?”
“李二狗早撂了!竹筒倒豆子,干干淨淨!”
他點破了最後的臉皮,聲音越發森寒。
“這事,我本想給你們留層遮羞布。可你們非要扒開屁股簾子讓人看 眼,別怪我不講情面!”
“現在就去,馬上去找林業隊,去公社,告我見死不救!順便請公家好好查查,你們做假證陷害良善,該判個什麼罪!是該蹲笆籬子,還是掛牌子游街!”
這喝罵和揭底如炸雷劈頂,母女倆魂飛魄散,腳下一滑摔進雪窩。
看清是陳冬河鐵青的臉,兩張臉瞬間沒了血色,比雪還難看。
李紅梅天旋地轉,原來他早知道了!
這事竟被李二狗賣了!
她看到陳冬河出現,那點微薄痴心妄想開始作祟。
他若沒一絲記掛,怎會跟著上山?
念頭剛冒頭,就被賈老虔婆的破鑼嗓子炸得粉碎。
“小畜生!你敢血口噴人!”
沒了圍觀人群,她膽氣頓時又壯了幾分。
“要不是你這小瘟神拖延時間,見死不救只顧辦喜事摟新媳婦,我寶貝兒子早救回來了!”
“你守山人就是吃這碗飯的!你看我告不告你!至于我剛才說的……哼,誰能證明?”
“拿不出證據,就是你誣陷好人!想糟踐我閨女名聲!”
她叉腰,全然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陳冬河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目光冰冷的看向賈老虔婆︰
“老虔婆,我今日才真見識了什麼叫做︰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你這本事,死了都能從墳里蹦出來。剛拉出去的屎,還想坐回去焐熱吞了不成?!”
賈老虔婆索性甩開臉皮︰“就不承認!你能咬我啊?我到林業隊門口一哭二鬧三上吊,豁出老臉,看他們信誰的!”
“你這守山人甭想干了!卷鋪蓋滾蛋!我還得請公安局查你老底,指不定是舊社會流毒!扒你一層皮!”
老虔婆噴糞般的無賴話沒讓陳冬河惱火,他嘴角反而扯出一抹更冷的笑,眼底的嘲諷凝成實質的冰刺。
“好,好一個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你這能耐,閻王爺見了都得驚動。”
他慢悠悠地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壓迫的陰影。
“不過老虔婆,你以為這荒山野嶺趟道的,就我一個人听見你那齷齪盤算?”
“我陳冬河是守山人不假!可守的是陳家屯的山,守的是祖輩立下的規矩!”
“十里八鄉的老山客,誰不知道過村拜山的老理兒?想從別村地盤進山發財,先去村里打招呼,遞根好煙,交些敬山禮!”
“這是祖宗傳下的規矩!情分是本分!萬一出事,山里人不騙山里人,總有個收尸的指望!”
“你那兩個寶貝兒子,鑽的是我陳家屯的山林子!跟誰打過招呼?給過村里一粒米一片肉?”
“老子布下提醒路人的記號,是護山防熊瞎子的暗門,只有俺們屯的人認得走法!”
“你那不懂規矩、不敬山神的倒霉兒子硬鑽死門子,能怪誰?山神爺不收他們收誰?”
盯著賈老虔婆茫然又猙獰的臉,陳冬河嘴角的弧度冰冷堅硬。
“至于你叨叨那些莫須有罪名,怕是連誰主張,誰舉證六個字的分量都掂不清!”
“說得再白點,你想告我?成!得有真憑實據!不是上下嘴皮一踫,放倆臭屁就想壓死人!”
“空口白牙的污蔑,沒證據就是誣告!誣告反坐,懂不懂?公家查出來,蹲笆籬子、掛破鞋游村的,就是你們娘幾個!”
賈老虔婆徹底懵了,小眼楮驚慌亂眨,下意識看向女兒李紅梅,渾濁的眼珠第一次掠過慌張。
反坐?
她不懂。
但“掛破鞋”三個字,像針一樣扎進了她的肺管子。
李紅梅已哭得梨花帶雨。
眼見親娘吃癟,恐慌壓過了畏懼,她往前挪了兩步,聲音又軟又顫︰
“冬……冬河哥……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恨我……可這事關我兩個親哥的命啊……”
她抬起淚眼,盡力露出最好看最柔弱的一面。
“只要你肯幫我……救我哥哥……要我李紅梅做什麼……我都願意……”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認命……就算……就算你現在要我給你……我也……一百個情願……山里雪大沒人……”
她微微挺了挺身板,話語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攀比。
“我雖不知你娶了哪家姑娘……可我李紅梅長得不差,十里八鄉能比過我的,數不出幾個!哪怕是城里的女人,我也自覺不差!”
“只要你點頭救我哥……救了我哥……我就是你的人了……往後都听你的……”
她低下頭,肩膀微聳,陣陣抽泣。
賈老虔婆還沒從“誣告反坐”的驚嚇里回過神,心髒被“笆籬子”、“游街”幾個字驚得怦怦亂跳。
見女兒這番唱作,小眼楮里又燃起一絲希望。
也許……這死丫頭真能拿捏住這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