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河這邊,隨著老虔婆母女狼狽逃竄,氣氛重新熱火朝天起來。
陳冬河深知處理這頭大炮卵子是門精細活。
這野物肉腥臊氣特別沖,得下重料。
先得用大鍋煮,撒上大把的花椒、蔥姜去味兒。
煮過一遍撈出來瀝干水,還得用植物油下鍋狠狠煎透,把肉里那股子頑固的臊氣徹底逼出來才行。
可植物油金貴,平常誰家舍得這麼用?
炒菜都只舍得用筷子頭蘸一點。
但陳冬河眼都沒眨一下,直接拎出一桶足有十斤的清亮亮菜籽油,交到請來做大席的主廚手里,豪氣的囑咐道︰
“叔,您放開了用!油不夠我還有!就一條,去腥臊,味道香!別讓人嚼著說咱老陳家舍不得!”
主廚掂量著手里沉甸甸的油桶,心里樂開了花,也受到了陳冬河的豪氣感染,下意識的挺了挺胸膛。
有了這油,再加上那些調料,這頭公野豬的腥臊氣肯定能壓住。
給陳冬河家幫忙,這油水、這大方勁,真是頭一份兒!
當下挽起袖子就指揮起來,聲音都洪亮了幾分︰“放心吧冬河!今天叔必須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使出渾身解數,保管給你整得香噴噴的,不糟蹋這好肉!”
他盤算著,得把這手藝亮出來,主家滿意,他面子上有光,說不定一會兒散的肉還能多幾塊。
很快,陳冬河這“敞亮人”的名聲又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村民們私下都咂摸明白了。
想從陳冬河家得點實在好處,只有一個法子——
真心實意給他家幫忙出力!
千萬別想著耍滑頭佔便宜。
這小子的眼楮比刀子還亮,心思比誰都透,手腕更是硬朗得很。
他敬你一尺,你得還他一丈。
陳冬河心里的道道兒一直沒變過。
做人得講良心,善良是本分。
但善良不等于爛好人,不等于沒原則的退讓。
該硬氣的時候,就得把鋒芒亮出來!
除了爹娘妹子這些至親至近的人,他陳冬河眼里揉不得沙子,更不會慣著任何外人的毛病!
王秀梅看著嘩嘩往鍋里倒的菜籽油,心疼得嘴角抽抽。
這可是平時一滴都舍不得浪費的金貴物啊!
倒下去的可都是錢!
可轉念一想,今兒是兒子大喜的日子,而且兒子現在可是實打實的能人,絕不能掉了鏈子。
雖然明面上那萬元戶的錢說是都買磚買木料蓋房了,可當娘的心里能沒點譜嗎?
兒子本事大著呢!
這念頭一上來,那點心疼就壓了下去。
買都買了,辦就辦好!
圖個喜慶周全!
千萬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讓外人看笑話,平白給自家添堵。
這次日子定的急,家里的存菜確實不足。
肉是管夠,可也不能光吃肉。
陳冬河當機立斷,對著滿院子幫忙的鄉親開了口,聲音洪亮︰
“各位鄉親!家里青菜不夠,干脆我拿肉換!誰家有土豆蘿卜大白菜的富余,拿過來!”
“一斤鮮肉,換五斤你們窖里的菜!當場過秤兌現!換完為止!”
這話比大喇叭還管用。
呼啦一下,院子里小一半人撒丫子就往家里跑。
開窖的開窖,翻籃子的翻籃子。
家家戶戶冬天都存著這些東西,就指著頂過青黃不接的時候。
可肉呢?
那可是實打實的好東西,平日里想都不敢想。
一斤肉換五斤窖藏的土豆白菜?
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
必須趕緊去搬。
去晚了可就沒了。
人群頓時又掀起一陣小高潮。
灶火熊熊,鍋氣氤氳。
大鐵鍋里煎肉的滋滋聲和炖肉的咕嘟聲交織在一起,整個院子里彌漫著勾魂攝魄的濃郁香氣,讓人忍不住一個勁兒咽口水。
大家都鉚足了勁幫忙,臉上的笑容比灶膛里的火還暖。
每個人都心照不宣地期待著明天的席面。
那只百多斤重的大炮卵子都在這兒了,肉肯定都用來坐席了!
明天那席上,指定少不了油汪汪,香噴噴的硬菜。
光想想,口水都止不住。
這頓喜酒,有嚼頭!
喧囂忙碌中,陳冬河神情冷靜。
他把同樣掛著喜色卻又隱隱帶著憂慮的爹娘,悄悄拉進了堂屋東屋。
關上門,隔絕了外面的嘈雜。
“爹,娘,等眼前的事忙得差不多,我還是得上趟山。”
他聲音低沉,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王秀梅一听兒子這話,臉色“唰”地就變了,急得一把抓住陳冬河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棉襖里︰
“兒啊!你不會真被李紅梅那個小狐狸精哭心軟了吧?我可告訴你!我堅決不能同意!”
“那是個什麼貨色?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你……”
她急得聲音都變了調。
“娘!”
陳冬河哭笑不得地打斷,反手輕輕握住老娘粗糙冰冷的手。
“您這都想到哪兒去了?我陳冬河是那種記吃不記打的人嗎?”
他神色一正,語氣嚴肅起來。
“您忘了?我可是咱們陳家屯,也是林業隊指派的這片山的守山人!”
“李紅梅她那兩個不爭氣的哥哥,要是死在其他山旮旯,我一毛錢關系都不會沾。”
“可問題是,他們是在咱們陳家屯守著的這片山上走丟的!而且剛才他們娘倆也鬧過了。這麼多鄉親們都看著呢!”
“這事兒,于情于理,我作為守山人,必須得親自走一趟!活要見人,死……也得有個說法。給隊里,也給外面一個交代!”
“不然,真讓人抓住把柄,說咱守山不力,見死不救,那才叫麻煩。”
陳大山剛才也被婆娘的話嚇了一跳。
現在听兒子這麼一解釋,立刻想明白了關節,眉頭緊鎖。
他煙鍋在炕沿上敲了敲,發出篤篤的悶響,點頭道︰
“是這個理兒!這趟山,你確實該上。這節骨眼上出事……唉,真是!”
老漢的眉頭皺成了疙瘩,臉上的喜色被一層厚厚的愁煩掩蓋。
“咋就偏偏趕上你辦喜事的日子呢?真特娘的晦氣!”
陳冬河寬慰地拍了拍老父親的肩膀︰“爹,娘,您二老放寬心。這事我心里有數。”
他眼神沉穩,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鎮定。
“就算那倆混蛋真死在了山上,那也是他們自己偷偷摸摸闖進禁區找死,誰也怪不得。”
“咱山規明明白白立著呢,不知者不怪。但只要還在咱負責這片山里,這事咱就不能不管不問。”
“事後的態度必須擺出來,堵住別人的嘴,也撇清咱自己的干系。明天一早,我就帶幾個人上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