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執事走後，屋子里那股子雲錦衣料的燻香也散了。
林夜把門重新關嚴，將那一口袋破爛零件收回床底，整個過程，他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剛才那個涕淚橫流，抱著一堆垃圾哭訴的軟蛋不是他自己。
清淨下來，他才有功夫做正事。
那場試煉的收獲，遠不止是修為上的精進。
他需要一個渠道，一個能將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換成實實在在修煉資源的渠道。
更重要的是，從諸葛奕身上得來那些關于“神育會”的秘密，這東西攥在手里，就是個隨時會炸的火藥桶。
他答應過趙清月，要給她一個交代。
現在，是時候了。
林夜沒有用任何符紙或是信物去聯系她，那太容易留下痕跡。
他只是走出了雜役房，繞到後山傾倒垃圾的山坳，在成堆的廢料中，將一塊磨平了的青色瓦片，插在了一株枯死的歪脖子樹下。
這是他們約定好的暗號。
簡單，不起眼，混在垃圾堆里，就算有人路過，也只會當是哪個雜役隨手扔的。
做完這一切，林夜便回了自己的破屋，關上門，靜靜等待。
他沒有打坐，也沒有修煉。
他在腦子里，將從諸葛奕那里得到的所有情報，一字一句地重新過濾。
【天賦掠奪系統，調出諸葛奕關于神育會的所有記憶片段。】
他的意識沉入一片混沌。
【正在檢索相關信息……檢索完畢。信息量巨大，篩選需要消耗精神力，是否繼續？】
系統的提示在腦中響起。
【繼續。】
【將所有涉及‘林夜’、‘三宗試煉’、‘諸葛奕’本人以及任何可能追溯到信息來源的片段，全部剔除。】
【將剩余的核心情報，關于神育會的組織架構、已知據點、人員構成，以及……‘人造天賦’計劃的部分，重新整合。】
【明白。正在執行數據清洗與重組……此操作將生成一份高度匿名的情報副本，很適合用來出賣隊友和嫁禍他人，祝您使用愉快。】
系統一如既往地不著調。
林夜沒有理會它的調侃。
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那些飛速閃過的信息流上。
神育會，一個龐大到恐怖的地下組織，觸角遍布各大宗門，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狩獵和研究天才，試圖破解天賦的奧秘，甚至……人為地制造天賦。
諸葛奕，不過是這個龐大組織里，被推到明面上的一個棋子。
他所知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但即便是這一角，也足夠掀起滔天巨浪。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夜緩緩睜開眼楮，他取出一枚空白的玉簡，將腦中那份經過“清洗”的情報，完整地刻錄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天色已經徹底黑透了。
子時。
後山，一處廢棄多年的藥圃。
夜風帶著草木腐爛的潮氣，四周只有蟲鳴。
一道縴細的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藥圃的石階上，月光下，她那身內門弟子的月白長裙都仿佛融入了夜色。
是趙清月。
她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一刻鐘。
林夜從一旁的陰影里走了出來，依舊是那身洗得發白的雜役服，低著頭，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樣子。
“你倒是準時。”
趙清月先開了口。
“不敢讓師姐久等。”
林夜的回答恭敬又疏離。
趙清月沒有繞圈子。
“東西呢？”
林夜從懷里摸出那枚玉簡，遞了過去。
“關于那個組織的情報，我听來的，都在里面了。”
趙清月沒有立刻接。
她靜靜地看著林夜，似乎想從他那張低垂的臉上，分辨出什麼。
可林夜始終是那副樣子，恭敬，甚至有些畏縮。
最終，她還是伸出手，接過了那枚玉簡。
她將玉簡貼在額前，一縷神識探了進去。
最初，她還很平靜。
但只過了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她握著玉簡的手，就不自覺地收緊了。
周遭的空氣都變得凝滯。
藥圃里的蟲鳴都停了。
林夜能感覺到，一股迫人的氣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又被她強行收斂了回去。
又過了許久。
趙清月才猛地將玉簡從額頭拿開。
她抬起頭，在昏暗的月光下，林夜看不清她的臉，卻能感覺到她整個人都變了。
之前那種居高臨下的審視，那種對底層弟子無所謂的態度，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震驚、凝重，還有幾分忌憚的復雜情緒。
“這些……你是從哪里弄來的？”
她問。
“路上撿的。”
林夜回答。
“撿的？”
趙清月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里帶著一股荒謬感。
“一個快死的人，倒在路邊。我路過，他把我當成了他要等的人，把玉簡塞給了我，然後就咽氣了。”
林夜面不改色地胡扯。
“我看了里面的東西，嚇壞了，覺得這東西太燙手，只有師姐你這樣的人物才處理得了。”
這套說辭，和他應付執法堂長老時大同小異。
一個運氣好到爆棚，又膽小怕事的底層弟子。
趙清月沉默了。
她當然不信。
路上能撿到這種等級的機密？騙鬼呢。
玉簡里的內容，詳細羅列了“神育會”在青州境內的三處秘密據點，十幾名外圍成員的名單和偽裝身份，甚至還提到了他們正在進行的一項名為“神恩”的計劃，也就是所謂的人造天賦。
這已經不是情報了。
這是一份足以讓整個青州修行界都地動山搖的罪證。
一個雜役弟子，能搞到這個？
可偏偏，林夜這副畏畏縮縮，恨不得立刻把燙手山芋扔掉的樣子，又合情合理。
“那個給你玉簡的人，長什麼樣？穿什麼衣服？”
她追問。
“天太黑，沒看清。他就說了句‘東西給你了’，就沒氣了。我害怕，把他埋了就趕緊跑了。”
林夜的回答滴水不漏。
趙清月不再問了。
她深深地看了林夜一眼，這一眼，意味深長。
她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了。
眼前這個看似普通的雜役，身上藏著她看不透的秘密。
“你想要什麼？”
她把玉簡收好，直接切入了正題。
“我……我想要一些靈石。”
林夜搓著手，一副小家子氣的模樣。
“還有，我想知道，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賣掉一些……不太方便在宗門里出手的東西？”
趙清月明白了。
她沒有多余的廢話，從儲物袋里拿出了三樣東西。
一個沉甸甸的布袋。
“這里是五千塊下品靈石。算是這樁情報的定金。”
林夜的心跳了一下。
五千。
這筆錢，足夠一個外門弟子好幾年的開銷了。
她接著又拿出了一份皮質的卷軸，和一枚通體漆黑，刻著水波紋的令牌。
“這是‘幽魂黑市’的地圖。青州最大的地下交易市場，三教九流，什麼都收。”
“這塊，是‘黑水令’。有了它，你可以免去入門盤查，直接進入黑市。沒人會問你的來歷，也沒人敢查你的底細。”
趙清月把東西遞給林夜。
“林夜。”
她第一次，完整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應該知道，什麼東西能踫，什麼東西不能踫。”
“今天這枚玉簡，你給了我，就等于把火引到了我身上。以後，關于神育會的任何事，都和你無關，明白嗎？”
“明白，明白！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就是個撿破爛的！”
林夜連連點頭，把受寵若驚和撇清關系的急切，表現得淋灕盡致。
趙清月沒再多說，轉身便走，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林夜獨自站在原地，直到那股屬于趙清月的若有若無的香氣徹底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