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一道金光符紙,直接穿透了他那扇破爛的木門,懸停在半空中。
上面只有幾個冰冷的字︰“所有試煉弟子,即刻前往執法堂,接受審問。”
法令沒有署名,卻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林夜心里清楚,清算的時候到了。
這次三宗試煉,死的人太多,其中還包括了諸葛弈那樣的頂尖天才。
天劍宗的劍辰也身負重傷。宗門高層如果不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那才叫奇怪。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還算干淨的雜役服,推開門,走了出去。
執法堂前,已經站滿了人。
說是站滿,其實稀稀拉拉的,加起來也不到五十個。要知道,當初進去的時候,三宗弟子加起來足有兩百多人。
活著回來的人,個個臉上都帶著一種劫後余生的蒼白。
有些人身上還纏著繃帶,血跡都未干透。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沒人說話,所有人都在等。
等執法堂的大門打開,等待那場決定自己命運的審問。
林夜低著頭,把自己縮在人群的最後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能感覺到,周圍有不少或明或暗的探究落在他身上。
他在試煉場最後的舉動,終究還是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吱呀——”
執法堂厚重的大門緩緩打開。一個身穿黑色長袍,面容如同鐵鑄的老者,站在門內。
“一個一個進來。”
他沒有多余的廢話。
第一個被叫進去的,是天劍宗的一名弟子。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那弟子就被人架了出來,面如金紙,整個人都虛脫了。
人群里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怎麼回事?”
“不知道啊,進去還好好的……”
“執法堂的黑臉長老,他修煉了【問心術】,據說能直接拷問人的魂魄,任何謊言在他面前都沒用。”
這話一出,場外的氣氛更加凝重。
接下來,又進去了幾個人,出來的時候,狀態雖然沒第一個那麼慘,但也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林夜的心,沉靜如水。
【問心術】?
有點意思。
“下一個,萬法門,錢鐘。”
一個胖乎乎的弟子哆哆嗦嗦地走了進去。
林夜將自己的感知提升到極限,他能听到里面傳來的模糊對話。
“……我真的什麼都沒拿……”
“你的心跳在加快。血流在奔涌。你在對我撒謊。”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還敢狡辯?你私藏的那株‘血紋草’,是趙師佷先發現的,你趁亂奪走,還把他推向妖獸,對也不對?”
“我……”
里面傳來一聲悶響,然後是那個胖子弟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求饒。
林夜把頭埋得更低了。
這【問心術】,果然霸道。它不是靠邏輯去判斷,而是直接監听你身體的本能反應。只要你說謊,你的身體就會背叛你。
除非……你能連自己的身體都一起欺騙。
“下一個,青玄宗,林夜。”
終于輪到他了。
林夜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臉上適時地擠出了一絲惶恐與不安。他挪動著有些僵硬的腳步,走進了那座氣氛森然的大殿。
大殿里很空曠,只有正中央坐著那個黑臉長老。
林夜剛一踏入,就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了全身。他的心跳,他的呼吸,甚至他血液流動的速度,都被某種力量牢牢鎖定。
“林夜。”
黑臉長老開口了。
“雜役出身,靠著運氣進了內門。這次試煉,你倒是命大。”
林夜垂著頭,身體微微發抖,不敢接話。這副樣子,完全就是一個被嚇破了膽的底層弟子。
“抬起頭來。”
林夜依言,緩緩抬頭。
“告訴我,你在里面……都看到了什麼?”
長老的問題很直接,每一個字都像是錘子,砸在人的心坎上。
林夜的瞳孔里,瞬間充滿了恐懼和茫然。
他的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我……”
就是現在。
林夜的意識深處,一個念頭快速閃過。
【謊言之心】,啟動!
一股奇異的力量,從他的神魂本源處彌漫開來,接管了他身體所有的生理反應。
原本因為緊張而有些加快的心跳,在他的意志下,跳得更加劇烈,毫無章法,就像一只受驚的兔子。
他的血液流動,也變得紊亂起來,完美地呈現出一個普通人處在極度恐懼下的狀態。
“我……我不知道……”
林夜終于擠出了一句話,帶著哭腔。
“長老……我什麼都沒看見啊……”
“到處都是喊殺的動靜,還有妖獸的咆哮……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他的表演開始了。
一個在底層掙扎求生,膽小如鼠,全憑運氣活下來的雜役弟子的形象,被他演繹得活靈活現。
“我一進去,就跟大家走散了。後來……後來听到處都在打,我不敢過去,就找了個沼澤坑,把自己埋在泥里,一動都不敢動……”
“我就這麼躲了好幾天,餓了就吃泥里的草根,渴了就喝髒水……”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看見……求長老明察啊!”
說著,他“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開始不住地磕頭,額頭撞在冰涼的地面上,發出沉悶的響動。
整座大殿,一片死寂。
只有林夜那充滿恐懼的哭訴,和磕頭聲在回蕩。
黑臉長老一言不發,就那麼平靜地看著他。
林夜能感覺到,那股探查的力量,在他的體內反復掃過,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他在探查他的心跳。
在探查他的血流。
在探查他的情緒波動。
可他探查到的一切,都是【謊言之心】偽造出的完美數據。
一個普通雜役弟子,在經歷了血腥試煉後,最真實、最本能的恐懼。
找不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林夜的心里,冷靜得可怕。他甚至還有閑工夫在想,這個磕頭的力度是不是太重了點,會不會把額頭磕破,影響自己的形象。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或許是一炷香,或許只是幾十個呼吸。
那股籠罩著他的壓力,終于緩緩退去。
“行了。”
黑臉長老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滾吧。”
“謝……謝長老!”
林夜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站起來,頭也不敢回,踉踉蹌蹌地沖出了執法堂。
他一直跑,一直跑,直到遠離了那座壓抑的大殿,才扶著一棵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他沒有回頭。
但他能感覺到,有一道審視的意念,從他離開執法堂開始,就一直停留在他背後,久久沒有散去。
自己,已經被盯上了。
林夜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混雜著剛才磕頭沾上的灰塵,讓他的臉看起來更加狼狽。
他低著頭,繼續朝著雜役房的方向走去。
麻煩雖然來了,但總歸,是把這一關糊弄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