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的一個清晨，鬧鐘在熹微晨光中響起，不再是往日慵懶的調子。
莫知南幾乎是在鈴聲響起的第一秒就睜開了眼楮，飛行員精準的生物鐘已然甦醒。
他輕輕移開環在韓若薇腰間的手臂，動作放得極輕，她卻依然動了動，發出一聲模糊的囈語。
“吵醒你了？”他低聲問，嗓音帶著剛醒的沙啞。
韓若薇揉了揉眼楮，看清他已經坐起身，側臉在朦朧晨光中顯得輪廓分明，眼神是即將回歸工作崗位的清醒與專注。
“幾點了？”她聲音軟糯地問。
“還早，你再睡會兒。”他俯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不同于之前那個帶著試探和笨拙的吻，這個吻短暫、溫存，卻充滿了日常的篤定。
但他起身走向浴室時，韓若薇也跟著起來了。
她倚在浴室門邊，看著他用飛行員特有的、高效而整齊的方式刮胡子、洗漱。水珠順著他下頜線滑落，滴落在洗手台上。
空氣中彌漫著剃須膏的清冽香味。
“今天復飛？”她問，其實早已知道答案。
“嗯。”他對著鏡子整理領口，里面已經換上了筆挺的機長制服襯衫，肩章上的四道杠金燦奪目，“執飛滬廣線，下午回來。”
她點點頭，沒再多說。
航醫和機長，他們對彼此的工作性質太過熟悉，無需過多叮囑，所有的關切都沉澱在心底。
莫知南整理好儀容，轉身看到她仍倚在門邊，穿著絲質睡袍，長發微亂，眼神卻清亮地看著他。
他心頭一動，走到她面前。
“航醫同志，”他開口，語氣里帶上一絲難得的、屬于他職業身份的正式，但眼底卻有微不可察的笑意，“檢查一下，狀態是否適航？”
韓若薇微微怔了一下，隨即莞爾。
她配合地上前半步，指尖輕輕搭上他的手腕，測了測脈搏，又仔細看了看他的眼底——清澈，專注，沒有任何疲憊或不適的痕跡。
這是他們之間獨有的、心照不宣的默契與親密。
“心率正常，瞳孔正常，無疲勞跡象。”她一本正經地匯報，最後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胸口，聲音柔和下來，“莫機長，心情適航嗎？”
莫知南捉住她的手指，攥在掌心。他低頭看著她，目光深沉而專注。
“有你在塔台指引，”他聲音低沉，“永遠適航。”
這話語近乎一種鄭重的承諾。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金色肩章，仔細地別在襯衫肩上，那四道杠代表著專業、知識、飛行技術和責任。
最後，他戴上了那頂象征著權威和責任的機長帽。
他周身的氣場變得沉穩而銳利，那是歷經無數次起降、掌控龐大機械與無數生命責任所淬煉出的氣質。
他出門時，沒有再回頭，只是抬手揮了揮，動作干脆利落。
韓若薇站在窗前，看著那輛黑色的車子駛出庭院，融入清晨的車流。
她知道，幾個小時之後，他將會操控著龐大的飛機，穿越雲層，翱翔于萬里晴空。
下午，韓若薇也換上了白大褂，回到了航空醫療中心。
消毒水的味道熟悉而令人安心。辦公桌上放著一疊待處理的飛行員體檢報告。
她剛坐下，同事就探頭進來︰“若薇，回來了？正好，有個機組報告說昨晚休息不太好，你來評估一下？”
“好，馬上來。”韓若薇應道，拿起听診器和評估表，腳步利落地走向檢查室。
她的神情專業而冷靜，與在家中那個溫柔淺笑的女子判若兩人。
評估、詢問、記錄……她熟練地進行著一切。
窗外，巨大的飛機正沿著跑道加速，繼而昂首沖入天際。
她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一條新信息悄然滑入。「落地。廣州晴。想你。——M」
簡短的訊息，是他的風格。
韓若薇看著那條信息，指尖在屏幕上輕輕摩挲了一下，沒有立刻回復。
她正在工作，他是，她也是。但他們知道，彼此都在各自的航線上，向著共同的方向歸航。
夕陽西下時，韓若薇處理完最後一份檔案，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頸。
她走到窗邊，恰好看到一架有著熟悉航司涂裝的飛機正對準跑道，平穩地降落，姿態優美而堅定，在跑道上帶起一縷輕煙。
她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車庫。E區。——M」
她脫下白大褂，換回自己的衣服，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個清淺的弧度。
下樓，走向車庫E區。
那輛黑色的車果然停在那里，駕駛座上的男人似乎有些疲憊，微闔著眼，解開了制服最上面的一顆紐扣，但听到她的腳步聲，立刻睜開了眼。
目光相接，他眼底深處那絲銳利的、屬于機長的鋒芒緩緩褪去，漫上來的，是如同歸航鳥兒找到巢穴般的松懈與溫暖。
韓若薇拉開車門坐進副駕。“歡迎回家，莫機長。”她側頭看他，聲音里帶著笑意。
莫知南傾身過來，沒有吻她，只是將額頭輕輕抵在她的額上，像一個遠航歸來的人確認燈塔的真實存在。
良久，他才低低應了一聲︰
“嗯，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