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動，映出她一瞬間變得清晰的眼神。
方才那些混亂的思緒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暫時壓了下去，一種更為實際的擔憂涌上心頭。
車輛很快備好，一路無言地駛向康雅國際醫院。
車內的氣氛沉默卻並不完全凝滯，莫知南靠著椅背閉目養神，指尖無意識地輕敲著膝蓋，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VIP病房區安靜得近乎肅穆，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高檔鮮花混合的淡淡氣味。
莫夫人躺在病床上，腳踝處已經做了固定包扎，臉色有些蒼白，但精神尚可。
見到莫知南和韓若薇進來，她勉強笑了笑︰“一點小意外，怎麼還把你們都驚動來了。”
莫知南快步走到床邊，仔細查看了母親的狀況，語氣是罕見的溫和︰“怎麼這麼不小心？醫生怎麼說？”他詢問著細節，神情專注。
韓若薇也上前輕聲問候︰“媽，您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沒事了，就是扭了一下，嚇著了而已。”莫夫人拍拍兒子的手，又看向韓若薇，“倒是你們，听說前陣子也不太平，都沒事吧？”
她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轉，帶著長輩的關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莫知南簡短地應道︰“都解決了，您別操心。”
韓若薇也附和著點頭，心中卻因老夫人這句問話而微動。
連深居簡出的老夫人都听到了風聲，可見之前的襲擊事件影響並不小。
這時，一位穿著得體、看起來頗為干練的中年護工端著溫水進來，細心地伺候莫夫人吃藥。
莫知南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林助理立刻低聲匯報︰“這是醫院安排的特護，李姐，經驗很豐富。”
莫知南微微頷首，沒再多問。
他們在病房待了約莫一個小時，莫夫人畢竟受了驚嚇，精神不濟，很快面露倦色。
莫知南細心為她掖好被角，囑咐護工仔細照看，這才帶著韓若薇離開。
走出病房，莫知南對林助理吩咐︰“加派兩個人在這邊，無關人等一律不準打擾老夫人休息。所有檢查和用藥，都必須經過陳醫生（莫家的家庭醫生）確認。”
“是，莫總。”林助理低聲應下。
回程的車上，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華燈初上，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在車窗外流淌，卻無法流入車內沉寂的氣氛。
莫知南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媽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
韓若薇側頭看他。他依舊看著前方，側臉線條在明明滅滅的光線下顯得有些冷硬，卻也流露出一絲罕見的脆弱。
她想起他說的“弱點”和“突破口”。
如果對方連老夫人都不放過……
一種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但同時，一種奇異的、想要靠近的沖動也在心底滋生。
他並非無所不能，他也有要守護和害怕失去的。
她猶豫了一下，輕輕伸出手，覆在他放在座椅上的手背上。
莫知南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瞬，隨即反手將她的手緊緊握住。
他的手掌很大，溫熱而干燥，帶著薄繭，完全包裹住她的，力量感十足，甚至有些握得她發疼，仿佛在確認什麼。
他沒有看她，也沒有說話。
但韓若薇感覺到，那層堅冰似乎又融化了一點點。
一種無聲的、復雜的默契在兩人交握的雙手間悄然滋生。
車輛平穩地駛向那座如同堡壘般的別墅。她知道，回到那里，一切看似如常的“保護”和“控制”依舊會存在，危險的陰影也並未遠離。
但這一次，她心中的惶惑似乎減少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為沉靜的決定。
她看向窗外飛速後退的燈火，又看向兩人交握的手。
也許，正如她所想，通往安全和真相的路，真的需要先沉入這片看似危險的深海，才能觸摸到海底的真相，或許……還有別的什麼。
莫知南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動作很輕，卻帶著一種毋庸置疑的佔有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繾綣。
車子駛入別墅沉重的雕花鐵門，碾過青石板路，最終停在主樓前。
車內，交握的手依然沒有松開。
直到引擎熄滅，四周只剩下庭院里地燈朦朧的光暈和夏蟲細微的鳴叫，莫知南才緩緩松開手指。
掌心的溫度驟然撤離，帶起一絲微涼的空氣。
韓若薇的手指蜷縮了一下，上面似乎還殘留著他用力握過的觸感和那一下輕柔摩挲帶來的戰栗。
他先下了車，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繞到她這一側，為她拉開車門。
他站在車門邊，身影被夜色和門廊的燈光勾勒得格外高大，幾乎將她完全籠罩。
韓若薇垂下眼簾，下了車。
腳踩在堅實的地面上，夜風拂過面頰，吹散了些許車內的沉悶和……那莫名膠著的曖昧。
她以為他會說什麼，但他只是沉默地與她一同走進大門。
玄關的燈光亮起，佣人無聲地接過外套。
“早點休息。”他終于開口，聲音恢復了平日的低沉平穩，听不出太多情緒，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便轉身朝書房走去。
韓若薇站在原地，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轉角，書房的門輕輕合上。
她抬起手，看著方才被他緊緊握過的手背，肌膚似乎還記得那份灼熱的溫度和力量。
今夜，似乎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