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醫院門口停下，韓若薇深吸一口氣，將紛亂的思緒暫時壓下，推門下車。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清晨微涼的氣息，她快步走向心血管專科的辦公室，白大褂的衣角在身後翻飛。
一天的忙碌接踵而至。
查房、病歷討論、門診病人……她強迫自己全神貫注于每一位患者，用專業的冷靜掩蓋內心的波瀾。
然而，那位副駕駛李航的初步檢查結果有些微妙，提示可能存在藥物影響或極早期的代謝問題，但需要更深入的排查。
她按照規定，將評估報告提交給了航司醫療部門——這意味著，報告很快就會出現在莫知南的案頭。
午間休息時，她反鎖了辦公室的門，再次點開那個加密郵箱。
海德曼團隊的郵件詳細列出了需要準備的信息清單，包括盡可能詳細的家族病史和個人既往史。
她的指尖冰涼，目光落在“男方家族遺傳病史”那一欄，久久未動。
下午，她特意去急診科繞了一圈，借口詢問另一個病人的情況，狀似無意地問起李航。
“已經轉到心內科病房做進一步觀察了，”護士長答道，“航司的人上午也來過了，問得很仔細，特別是近期用藥和作息。”
韓若薇的心輕輕一沉。莫知南的行動永遠這麼快。
下班前，司機果然準時將禮服送到。
那是一個巨大的防塵袋，里面是一件墨綠色的絲絨長裙，款式低調優雅，剪裁極佳，配著同色系的珠寶盒，里面是一套璀璨但克制的鑽石首飾。
這很符合莫知南的審美——從不張揚，卻于細節處彰顯不容忽視的份量與佔有。
他習慣于用這種方式界定她的身份和歸屬。
她換好禮服，化了淡妝，將長發挽起。鏡中的女人美麗、得體，眼神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疏離。
司機將她送到了楚家別墅。
酒會燈火輝煌，名流雲集。莫知南正在與幾位業界大佬交談，看到她進來，遠遠地便朝她伸出手。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帶著審視與毫不掩飾的欣賞，隨即自然地攬過她的腰，將她帶入談話圈。
“莫太太今天真光彩照人。”有人恭維道。莫知南微微一笑，舉杯示意，指腹在她腰側輕輕摩挲，那是一個充滿掌控意味的動作。
“是啊，我家若薇總是能給我驚喜。”他的語氣溫和，卻讓韓若薇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她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應對自如，目光卻在不經意間掃視全場。很快，她看到了周聿京。
他獨自站在稍遠處的露台入口，手里端著一杯酒，眼神陰鷙地看著莫知南的方向。
周家實驗室被調查，顯然讓他損失慘重且顏面盡失。
他的視線與韓若薇短暫相遇，那里面沒有了往日的虛偽熱絡，只剩下冰冷的探究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懷疑。
韓若薇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依舊平靜無波，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莫知南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低頭在她耳邊輕語，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看，喪家之犬的眼神。有趣嗎？”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和勝利者的優越感。
“何必趕盡殺絕。”她輕聲道，聲音淹沒在酒杯踫撞的清脆聲響里。
“你說什麼？”他側頭看她，眼神銳利。
“沒什麼。”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避開了他的目光。
酒會進行到一半，莫知南被楚家的人請去書房談事。
韓若薇得以片刻喘息，走到安靜的露台角落。晚風微涼，吹散了酒會的悶熱和喧囂。
忽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莫太太，好手段。”
韓若薇猛地回頭，周聿京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周先生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她鎮定地回應，手指卻微微握緊了欄桿。
“不明白？”
周聿京逼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我的實驗室剛剛出事，莫知南就步步緊逼。而偏偏，在這個領域，韓醫生你……似乎最近也格外關心？”
他的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準地刺向她最隱秘的神經。
他知道了什麼？還是只是在試探？
“周先生多慮了。”她強迫自己直視他，“我是心血管醫生，對生殖遺傳學並無研究。你的實驗室出事，我很遺憾，但與我無關。”
周聿京盯著她看了幾秒，忽然笑了，那笑意卻未達眼底︰“是嗎？或許吧。不過，提醒莫太太一句，玩火的時候，小心別燒著自己。莫知南可不是什麼寬容的人。”
這時，露台的玻璃門被推開，莫知南站在那里，目光冷峻地落在周聿京搭在韓若薇附近欄桿的手上。
“周總，在和我的太太聊什麼這麼投入？”他緩步走來，姿態從容，卻帶著無形的壓迫感。
周聿京收回手，恢復了慣常的虛偽笑容︰“沒什麼，和莫太太隨便聊聊天氣。莫總真是好福氣，太太不僅漂亮，還這麼……深明大義。”他語帶雙關，說完便欠身告辭。
莫知南的目光落在韓若薇略顯蒼白的臉上︰“他說了什麼？”
“沒什麼，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她垂下眼睫。
莫知南沒有追問，只是伸出手，輕輕撫過她冰涼的臉頰︰“記住你的身份，若薇。任何事，都有我在。”
這句話像是安慰，更像是警告。
回程的車上，兩人一路無話。
莫知南在處理手機郵件，屏幕的光映著他冷硬的側臉。韓若薇靠著車窗，看著窗外流逝的夜景，周聿京的話和莫知南的眼神在腦中反復交織。
回到家，莫知南徑直去了書房。韓若薇上樓卸妝洗漱。
當她從浴室出來時，發現莫知南正站在她的梳妝台前，手里拿著的，正是那份從書房打印機里拿出來、她藏在抽屜深處的基因檢測同意書。
他的眼神深不見底，緩緩抬起頭，看向她。
空氣瞬間凝固。
“若薇，”他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