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那場風波，像一塊被投入冰湖的石頭。
驚起了巨大的波瀾，也砸開了一道細微的裂縫。
那些針對葉若溪的，惡意的竊竊私語，消失了。
沒有人再敢，當面嘲笑她啃饅頭，或者穿著洗得發白的初中校服。
甦陽那一刻挺身而出的身影，像一道無形的屏障。
讓所有人都意識到，這座孤島，並非真的無人可近。
葉若溪，依舊沉默。
但她周身那層能凍傷人的寒氣，似乎消散了一點。
至少，在面對甦陽時。
她有些懊惱。
那意味著，她的防線出現了一道裂縫。
而這，是危險的。
張翠蘭真的去了食堂上班。
甄校長的面子，比什麼都管用。
食堂主管給她安排了最簡單的活，摘菜，洗菜，洗碗。
食堂的飯菜，油水很足。
白面饅頭，米飯，都管夠。
每天還有一份葷素搭配的員工餐。
這對張翠蘭來說，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頭一個星期，她的心情很好。
連帶著，對葉若溪的臉色都緩和了不少。
不再張口“喪門星”，閉口“賠錢貨”。
葉若溪的生活，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她終于不用再吃冰冷的饅頭，和清湯寡水的免費湯了。
她可以和張翠蘭一起，在食堂的後廚吃飯。
第一天，當一大碗冒著熱氣的，澆著肉末茄子鹵的米飯，擺在她面前時。
她愣住了。
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年，沒有吃過這樣一頓像模像樣的好飯了。
張翠蘭在一旁，狼吞虎咽。
嘴里塞得滿滿的，含糊不清地催促她。
“看什麼看！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葉若溪拿起筷子，夾了一口米飯，放進嘴里。
很香。
很熱。
那股暖意，順著食道，一直流進冰冷的胃里。
驅散了長久以來，因為饑餓而產生的，熟悉的絞痛。
她的眼楮，有些發酸。
她迅速低下頭，大口大口地把飯菜扒進嘴里。
用咀嚼的動作，掩飾自己差點失控的情緒。
吃飽飯的感覺很陌生，也很好。
身體里，仿佛重新注入了能量。
上晚自習的時候，她的頭腦，前所未有的清醒。
那些復雜的公式和定理，在眼中都變得更加清晰。
原來，吃飽飯，是這樣的感覺。
這種難得的安寧，像一層脆弱的薄冰。
葉若溪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
她不敢享受。
她只是，把因此節省下來的所有時間和精力，更加瘋狂地投入到學習中。
甦陽感受到了她的變化。
她還是那麼沉默，那麼獨來獨往。
但她的臉色，不再是那種毫無生氣的蒼白。
有了一絲，極淡的血色。
午休時，她不再啃饅頭。
雖然人還是不見蹤影，但甦陽知道，她一定是去食堂吃飯了。
這就夠了。
甦陽的心里，很滿足。
那天食堂的風波，像一次破冰。
他再和她說話，似乎有了一個正當的理由。
晚自習前的休息時間，教室里很吵鬧。
甦陽拿著一本物理習題冊，又一次走到了葉若溪的座位前。
他深吸一口氣。
這一次，他比上次在圖書館，鎮定了很多。
“葉若溪。”
他叫了她的名字。
聲音不大，剛好能讓她听見。
葉若溪正在演算一道數學題，听到甦陽的聲音，筆尖一頓。
她抬起頭，看到了站在桌前的甦陽。
他的身影清瘦，不過卻給葉若溪一種很高大的感覺。
他的臉上，帶著一絲不自然和緊張的紅暈。
但眼神很清澈，也很認真。
葉若溪的目光沒有停留，看到了他手里的習題冊。
她沒有像上次那樣，直接拿過草稿紙。
她只是沉默地看著他，等著他開口。
“這道題，我又卡住了。”
甦陽把習題冊，翻到某一頁，推到她面前。
他的聲音，還是有些干澀。
葉若溪的視線，落在那道關于電磁場的題目上。
又是競賽題。
比上次那道，還要復雜。
她只看了幾秒鐘，就看出了癥結所在。
甦陽見她不說話，心里有些打鼓。
他以為，她要拒絕。
他正想說“沒關系，我再去問老師”，然後落荒而逃。
葉若溪卻開口了。
“是哪個知識點沒理解？”
她的聲音很輕，很低。
像晚風拂過湖面，帶著一絲清泉般的涼意。
她的聲音真好听，甦陽這麼想著。
然後，甦陽才意識到，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詢問細節。
甦陽徹底愣住了。
巨大的驚喜，讓他一時忘了反應。
他像一個在沙漠里走了很久，快要渴死的人，突然看到了一片綠洲。
“啊？哦……”
他回過神來，臉上燒得更厲害了。
他連忙伸出手指，點在題目下方，一個復雜的模型圖上。
“這里，這個磁感線的方向，我判斷不出來。”
“按照右手螺旋定則，應該是這樣。但是帶入洛倫茲力公式，算出來的方向，又是反的。”
他的手指，有些微的顫抖。
不是因為題目難。
而是因為，這是他第一次，離她這麼近。
他甚至能夠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葉若溪的目光，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
她拿起了筆。
沒有在草稿紙上演算。
而是用筆尖，輕輕點著書上的模型圖。
“你的模型，建錯了。”
她開口，聲音壓得更低了。
仿佛，這是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小小的秘密。
“你把它，當成了一個二維平面。但實際上，這里的磁場，是一個復合的三維空間。”
“你看這里。”
她的筆尖，在圖上畫了一個輔助的坐標系。
然後，逐步分析拆解。
她的講解，異常清晰。
每一句話，都切開了問題的核心。
甦陽听得入了迷。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物理模型，可以這樣去解構。
她的聲音，她的邏輯，她的思維方式，都像一個巨大的磁場。
把他，牢牢地吸引了進去。
他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也忘了，周圍那些嘈雜的聲音。
就在這時。
幾個路過的女生，看到了這一幕。
她們停下腳步，聚在一起，交頭接耳。
笑聲，像蚊子一樣，嗡嗡作響。
“快看，學霸和她的護花使者。”
一個女生，用有些夸張的語氣，小聲說。
另一個女生，接了話。
“真是般配啊，一個年級第一，一個年級第二。”
“上次在食堂，就是他站出來保護她的吧？真像小說里的情節。”
“你們說，他們是不是在談戀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