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
對于遠征科技來說，這兩年，是荒漠中建起高塔的時間。
是圖紙變為鋼鐵實體的時間。
也是一個夢想，即將觸踫天空的時間。
遠征科技的第一個發射窗口，到了。
這一天，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夏國東南沿海的那個發射場。
發射場的控制大廳里，空氣仿佛凝固。
數百名工程師和技術人員，坐在各自的控制台前。
沒有人說話。
只有鍵盤偶爾的敲擊聲，和服務器機櫃風扇持續的嗡嗡聲。
巨大的主屏幕上，數據流像瀑布一般，安靜地刷新著。
林遠站在總指揮的位置上。
他穿著藍色的工作服，幾天沒有刮的胡茬讓他看起來有些疲憊，但眼神卻極為明亮。
他的身後，站著遠征科技所有的核心高管。
周明遠教授和李默博士並肩站在一起，這兩位曾經的技術路線對手，此刻的神情同樣緊張。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在那不斷跳動的倒計時數字上。
60秒。
大廳里的呼吸聲，似乎都停止了。
林遠握緊了拳頭，手心全是汗。
他知道，這一刻，不僅關系到遠征科技的未來。
更關系到“天路聯盟”所有成員的信任，關系到夏國商業航天的第一步。
50秒。
一切正常。
40秒。
主屏幕上，依舊是一片代表著“完美”的綠色。
30秒。
就在這時，主屏幕的參數區，瀑布般的數據流中，幾個關鍵讀數，突兀地跳成了黃色。
緊接著，一個關于燃料泵壓的參數，直接閃爍起刺眼的紅色。
警報聲並沒有響起。
系統判定，這在“風險容忍”的發射窗口內。
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壓力波動超過閾值！”
“陀螺儀姿態角有微小漂移！”
“3號傳感器信號間歇性丟失！”
各個小組負責人的報告聲，通過內線耳機，冷靜而快速地匯入林遠的耳中。
周明遠教授的眉頭瞬間鎖緊，他下意識地向前一步，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
李默的臉色也變得無比凝重。
20秒。
“中止發射！”一個小組負責人用顫抖的聲音，發出了請求。
“風險過高！建議中止！”另一個聲音附和道。
整個大廳，陷入了巨大的壓力旋渦。
所有人都看著林遠。
如果此時選擇發射的話，一旦失敗，遠征科技將萬劫不復，天路聯盟可能當場解體。
不發射，同樣是承認失敗，外界的嘲諷和質疑，會將他們徹底淹沒。
這似乎是一個，無解的局。
10秒。
林遠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些刺眼的紅色和黃色。
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
他想起了陸沉淵在一次內部會議上說的話。
那是在所有人都為了一個無法解決的技術瓶頸而焦頭爛額的時候。
陸沉淵只是平靜地問了一句︰
“我們的模擬，能做到百分之百還原真實情況嗎？”
“不能。”周教授回答。
“那為什麼不發射？”陸沉淵環視眾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地面上，我們永遠只能做無限接近完美的作業。但我們永遠發現不了，在真實的天空，真實的壓力，真實的環境下，才會暴露出來的那些最致命的問題。”
“遠征，不怕試錯。一次昂貴的失敗，換來的數據，比一萬次成功的模擬，更有價值。”
“不發射，我們怎麼能夠發現，真正的問題所在？”
陸沉淵的話，此刻在林遠的腦海里，如洪鐘大呂般響起。
那個男人，雖然此刻遠在京州，卻仿佛就站在他的身後。
用他那傳奇般的聲望和財力，為這次豪賭，做了最後的兜底。
9秒。
林遠閉上了眼楮。
片刻之後，再睜開之時，眼中只剩下決然。
“發射程序，繼續！”
他的聲音透著嘶啞卻異常堅定，通過麥克風，傳遍了整個大廳。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周明遠和李默。
“3, 2, 1…”
“點火！”
巨大的白色箭體底部，噴涌出橘紅色的烈焰。
濃煙滾滾，升騰而起。
它像一頭掙脫了枷鎖的巨獸，帶著無可阻擋的氣勢，緩緩升空。
控制大廳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著屏幕。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火箭穿過了雲層，在深藍色的天幕上，變成一個璀璨的光點。
“姿態正常！”
“速度正常！”
“一二級分離準備！”
成功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了一絲僥幸和狂喜。
然而，就在分離指令發出的瞬間。
天空中那個最亮的光點，猛地閃爍了一下。
然後，在全世界的注視下，那個亮點，無聲地爆成了一團巨大而絢爛的煙花。
隨後，火箭的殘骸，像流星雨一樣，拖著黑煙，墜向遠方的大海。
控制大廳里，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被生生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
只剩下屏幕上，那不斷跳動的，鮮紅的“信號丟失”字樣，和一片死寂。
林遠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他的臉，白得像一張紙。
許久，他才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保存所有遙測數據。”
“啟動事故分析預案。”
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
遠征一號爆炸的畫面，在短短幾分鐘的時間里，傳遍了全球。
《遠征一號升空後解體！夏國商業航天遭遇毀滅性打擊！》
《一場價值百億的煙花秀！天路聯盟的末日！》
《陸沉淵的太空夢，燒成了灰燼！》
天路聯盟相關企業的股價，在海外盤中瞬間雪崩。
恐慌像瘟疫一樣，開始蔓延。
同一時間。
京州，雲頂壹號。
陸沉淵家中的兒童房里，只開著一盞溫暖的夜燈。
陸沉淵坐在地毯上，正在給陸時安講睡前故事。
“……小兔子奇奇的第一艘飛船，剛起飛，就掉進了胡蘿卜田里，摔得粉碎。”
陸時安穿著小恐龍睡衣，安靜地靠在父親的懷里，听得入了神。
墨清灕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手機屏幕亮著，上面正是那團刺眼的，爆炸的火光。
她的眉頭，緊緊鎖著。
陸沉淵的手機，放在一旁的地毯上。
手機屏幕，瘋了一樣不斷亮起，震動著。
但他仿佛什麼都沒感覺到。
他繼續用那溫柔的語調，講著故事。
“所有人都笑話奇奇，說它是個失敗者。”
“但奇奇沒有哭。它跑到胡蘿卜田里，把摔碎的零件，一塊一塊撿了回來。”
“它看著這些零件，終于明白了，原來，最大的那顆蘑菇，當不了降落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