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里的平靜,是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危機徹底打破。
霍亂。
盡管陳雷及時修好了水泵,但之前幾天的水源污染還是埋下了禍根。
營地里,開始出現大規模的上吐下瀉的病人。
先是孩子,然後是老人。
然後,疫情像野火一樣蔓延開來。
營地里,唯一的那個小診所瞬間被擠爆。
藥品嚴重不足,而恐慌比病毒傳播得更快。
整個營地,陷入了一片混亂。
“必須隔離!”
陸芊芊當機立斷。
她讓姬無雙和護衛隊,用最快的速度拉起一道隔離帶。
將病人和健康的人分離開。
“陳雷大哥,你負責淨水。所有的飲用水,嚴格處理。過濾,然後用含氯消毒片消毒,最後煮沸!”
“嵇亦辰,你的車馬力大,跟我去一趟鎮上!我們需要更多的藥!”
她沒有絲毫的慌亂,而是將一條條指令清晰地發出去。
在生死關頭,她身體里似乎天生就擁有的領導力和決斷力,被徹底激發。
姬無雙,陳雷,嵇亦辰,立刻行動動起來。
嵇亦辰開著越野車,在顛簸的土路上瘋狂飛馳。
陸芊芊拿著衛星電話,向總部,向所有她能聯系上的國際醫療組織求援。
她的聲音嘶啞,但無比鎮定。
嵇亦辰開著車。
他從後視鏡里,看著這個比他小好幾歲的女孩。
看著她,如何在一個個電話里,用流利的各國語言和不同的機構,冷靜地,清晰地,報告坐標,描述病情,爭取藥品和醫生。
他忽然覺得,自己以前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太狹隘了。
他以為,用音樂去批判這個世界,就是最大的勇敢。
而她,正在用行動去和一個更具體、更致命的敵人搏斗。
那就是,死亡。
鎮上的倉庫,藥品同樣緊缺。
陸芊芊用基金會的信譽,幾乎是半搶半求,拿到了所有能用的抗生素和補液鹽。
在返回的路上,他們看到一個抱著孩子的母親倒在路邊。
孩子已經沒有了呼吸。
而母親,目光呆滯如同石像。
嵇亦辰停下車。
他想下車,去做點什麼。
“別下去。”陸芊芊按住他,
“我們救不了她。但車上這些藥,能救活營地里更多的人。”
她的聲音,很冷、很硬,像一塊石頭。
嵇亦辰的手,握著方向盤,指節發白。
他看著窗外,那人間地獄般的一幕。
他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
他的音樂,他的憤怒,在這一刻,一文不值。
車子重新啟動,繞過了那個絕望的母親。
車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陸芊芊壓抑著顫抖的呼吸聲。
嵇亦辰知道。
她不是冷血。
她只是,把所有的痛苦都壓在了心底。
她沒有資格,在這里崩潰。
因為,她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在兩天後,救援終于抵達。
遠方基金會總部的直升機,帶來了專業的醫療隊和充足的藥品。
疫情很快被控制住了,死亡人數停在了二十七個。
如果沒有陸芊芊的果斷處置,這個數字至少要翻五倍。
危機過後,整個營地仿佛被抽空了力氣。
到處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和失去親人的低低的哭聲。
陸芊芊病倒了。
連續幾天幾夜的高強度工作和精神壓力,徹底透支了她的身體。
高燒,昏迷。
在醫療隊的帳篷里,她躺了整整三天。
這三天里嵇亦辰哪兒也沒去,什麼也沒干。
他就搬了張椅子坐在帳篷門口,抱著他的吉他。
不彈,不唱,就是守著,像一尊沉默的守護神。
姬無雙和陳雷,也守在旁邊。
他們都知道,這個女孩為了這個營地付出了什麼。
第三天傍晚,陸芊芊醒了。
她睜開眼,看到的是帳篷白色的頂。
听到的,是一陣很輕很溫柔的吉他聲。
她轉過頭,看到嵇亦辰坐在門口的夕陽里。
彈著一首她從未听過的曲子。
很安靜,很溫暖。
像是雨後的陽光,落在了長滿青苔的石板上。
她看著他,他也感覺到了。
嵇亦辰回過頭來,兩人四目相對。
嵇亦辰停下了彈奏。
“醒了?”他問,聲音有些沙啞。
“嗯。”
“感覺怎麼樣?”
“餓了。”
嵇亦辰笑了。
那是陸芊芊第一次看到他笑。
不是嘲諷,不是孤傲,就是很簡單的,開心的笑。
他站起身,走出去。
不一會兒,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粥走了進來。
“醫療隊煮的。”他用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遞到她嘴邊。
陸芊芊沒有拒絕,她張開嘴喝了下去。
粥很暖,從胃里,一直暖到心里。
兩人都沒有說話。
一個喂,一個吃。
動作,自然得仿佛已經做過千百遍。
窗外,是劫後余生的營地。
帳篷里,是劫後余生的兩個人。
在這種巨大的苦難和死亡面前,任何關于個人的情愫,都顯得太過渺小和奢侈。
他們都沒有提。
也不需要提。
有些東西,已經悄悄地,在彼此心里生了根。
半個月後。
陸芊芊的身體基本康復。
營地也徹底恢復了秩序。
這天晚上,她撥通了陸沉晏的電話。
“三哥。”
“芊芊!你那邊怎麼樣?我听說了,你嚇死我了!”陸沉晏的聲音里,滿是焦急。
“我沒事了。”陸芊芊說,
“三哥,我需要夏音時代,幫個忙。”
“你說!”
“我要成立一個,專項的心理援助基金。”
陸芊芊看著不遠處,那些依舊沉浸在悲傷中的人們,
“用音樂,用藝術,去幫助那些,經歷過創傷的人。”
“嵇亦辰,會是這個項目的,首席藝術顧問。”
“我需要你,用夏音時代所有的渠道,去推廣這件事。我需要,更多的,像嵇亦辰一樣的藝術家,加入進來。”
“好!”陸沉晏毫不猶豫地答應。
陸芊芊掛了電話,走到嵇亦辰身邊。
他正在教一個斷了腿的小男孩,彈奏一個簡單的樂器。
小男孩彈奏地磕磕巴巴,但是臉上卻有了久違的笑容。
“我跟三哥說好了。”陸芊芊說。
嵇亦辰回頭看她,點了點頭。
“我的新專輯,就叫《回響》吧。”他說。
“把這里的故事,唱給遠方的人听。”
“也把遠方的力量,帶到這里來。”
陸芊芊看著他,笑了。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