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龍科技,頂層辦公室。
氣氛,比西山的會議室還要凝重。
林遠和任茜站在陸沉淵的辦公桌前,臉上是同樣的震驚和反對。
“老陸,你瘋了?”任茜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無法壓抑的激動,“這和自殺有什麼區別?”
她跟了陸沉淵這麼多年,從大學到創業,從未見過他做出如此沖動,或者說,如此不計後果的決定。
“對方就是想讓你過去!”林遠強迫自己冷靜,一條條分析,
“他們抓了墨總,就是在逼你就範。你一旦落地,就成了第二個籌碼。到時候,我們就徹底被動了。”
他們是陸沉淵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他們理解“不周山”協議的雷霆萬鈞。
但他們無法理解,陸沉淵為何要親自踏入風暴的中心。
陸沉淵抬起頭。
他的眼神,已經恢復了那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你們說的,都對。”
他開口,聲音平穩得可怕。
“但你們忽略了一點。”
“這場牌局,從他們對清灕下手的那一刻起,就不存在規則了。”
“他們以為,抓住了我的軟肋。他們以為,我會投鼠忌器,會在談判桌上被他們予取予求。”
“這種想法,很天真,也很危險。”
陸沉淵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這座他親手建立起來的科技王國。
“他們低估了清灕在我心中的分量。”
“也低估了,我的決心。”
“我不去,這場針對我們的陰謀就不會停止。他們會用清灕,用我們其他的盟友,不斷地消耗我們,放我們的血。”
“我去,就是要告訴他們,游戲結束了。”
“我,就是規則。”
林遠和任茜,都沉默了。
他們從陸沉淵的話里,听到了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志。
那不是沖動。
那是一種經過了極致計算後的,最直接、最有效,也最瘋狂的戰略。
以身為棋,親自入局。
將自己變成最大的那個變量,徹底打亂對手的所有部署。
“老陸……”林遠的聲音有些干澀,“我,跟你一起去。”
陸沉淵轉過身,搖了搖頭。
“不。你們有更重要的事。”
“我要你們,看好這個家。”
“我要讓所有人知道,就算我不在,淵龍、汗青、連山,依然是他們無法撼動的山。”
“這是命令。”
最後四個字,終結了所有的爭論。
……
夜色,籠罩了京州。
陸沉淵沒有回雲頂壹號。
他驅車,來到了母親樓夢玲的住處。
一棟安靜的,位于市郊的小院。
推開門,溫暖的燈光和飯菜的香氣,瞬間驅散了深夜的寒意。
客廳里,人很齊。
母親樓夢玲,妹妹陸若溪,還有三個聞訊趕來的弟弟。
沒有人聲喧嘩。
所有人都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等著他。
桌上,擺滿了陸沉淵從小就喜歡吃的菜。
“回來了。”
樓夢玲迎上來,接過他的外套,眼神里是化不開的擔憂。
但她什麼都沒問。
也沒有像尋常母親那樣,哭著勸兒子不要去冒險。
她只是拉著他,在餐桌旁坐下。
“快吃飯吧,都涼了。”
她不停地給陸沉淵夾菜,仿佛想用這種方式,把他牢牢地留在這里。
“哥。”
陸若溪開口,打破了沉默。
她看著陸沉淵,眼神清澈而堅定。
“‘開天’已經準備就緒。”
“我在J國的所有學術界朋友,也都收到了我的郵件。”
“他們會動用一切關系,為我們提供情報支持。”
“哥,”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們等你和清灕姐,一起回家。”
三個弟弟一起舉杯,說道︰“我們等你和清灕姐,一起回家。”
陸沉淵看著眼前的家人。
看著母親強忍淚水的微笑,看著弟妹們一夜之間仿佛又成熟了許多的臉龐。
他沒有說話。
他端起碗,大口地吃著飯。
吃得很快,很香。
仿佛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
一頓飯,在安靜但溫暖的氣氛中結束。
臨走前,陸沉淵擁抱了一下母親。
“媽,我很快。”
“我一定把她,完完整整地帶回來。”
樓夢玲終于沒忍住,眼淚掉了下來。
她用力地點著頭,拍著兒子的背。
“好,好。媽媽在家,等你們。”
……
離開母親家,陸沉淵的車,開向了墨家大宅。
墨家的燈,同樣亮著。
書房里,只有兩個人。
陸沉淵,和墨氏集團的掌舵人,墨清灕的父親,墨振邦。
沒有茶,只有一杯清水。
墨振邦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
他那雙在商海中閱人無數的眼楮,此刻,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有欣賞,有擔憂,也有一絲作為父親的無奈。
“我的人,已經過去了。”墨振邦率先開口,聲音低沉,
“J國那邊,墨家還有一些幾十年的老關系。雖然不一定能幫上大忙,但至少,能保證清灕在里面,不會受委屈。”
“謝謝伯父。”陸沉淵微微頷首。
“你應該勸住她的。”墨振邦的語氣里,有了一絲責備。
“是我做的不夠。”陸沉淵沒有辯解,頓了頓,然後說道,
“但您了解她。那是她的責任,她不會退。”
墨振邦長長地嘆了口氣。
是啊,他怎麼會不了解自己的女兒。
那份刻在骨子里的驕傲和堅韌,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
“需要墨家做什麼?”墨振邦不再繞圈子,直視著陸沉淵。
“穩住。”陸沉淵只說了兩個字。
“穩住墨氏的股價,穩住人心。”
“告訴所有人,墨氏,不會倒。”
“其它的,交給我。”
墨振邦看著他,看了很久。
這個年輕人,比他想象的,還要沉穩,還要可怕。
他面對的,不是一次商業危機,而是一場不見硝煙的戰爭。
可他的臉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慌亂。
“好。”墨振邦點了點頭,“我信你。”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敲響。
墨清灕的母親,林書函端著一碗湯走了進來。
她的眼眶是紅的,顯然是哭過。
“沉淵,喝點湯吧。”她把湯碗放到陸沉淵面前,“這孩子……這孩子從小就倔……”
她說著,聲音就哽咽了。
“伯母。”陸沉淵站起身,看著她,認真地承諾。
“請您放心。”
“無論她在哪里,我都會找到她。”
“無論誰帶走了她,我都會讓他,付出代價。”
“然後,我帶她回家。”
林書函看著他堅定的眼神,擦了擦眼淚,用力點頭。
她知道,女兒,沒有選錯人。
……
天亮前,陸沉淵約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京州,一家不對外開放的茶館。
秦雅,獨自一人,坐在那里。
她面前的茶,已經涼了。
看到陸沉淵走進來,她沒有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
“你還真敢去。”她的語氣,听不出是嘲諷,還是佩服。
“不得不去。”陸沉淵在她對面坐下。
“秦氏,已經暫停了所有和J國的合作。”秦雅淡淡地說道,
“墨氏那邊,我也發了函。秦家,會動用所有在J國的政界關系,幫你施壓。”
陸沉淵略有深意地地看了她一眼。
“唇亡齒寒罷了。”秦雅端起涼了的茶,喝了一口,“而且,我討厭別人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最重要的是,”她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我不想趁人之危。我要贏,也要贏得堂堂正正。”
陸沉淵看著她。
這個女人,雖然任性,但骨子里,有著屬于頂級豪門繼承人的驕傲。
“謝了。”他真心實意地說。
就在這時,茶館的門,又被推開了。
皇甫城逝背著他的雙肩包,風塵僕僕地跑了進來。
“陸……陸總!”他看到陸沉淵,眼楮都在發光,顯然頗為激動。
“雅姐姐說您要來,我……我就跟過來了。”
他看著陸沉淵,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崇拜。
“‘鋒芒一號’,做得不錯。”陸沉淵看著他,忽然笑了笑。
皇甫城逝瞬間臉紅了,像個得了獎狀的孩子。
“它……它還差得遠。”
“不。”陸沉淵搖了搖頭,認真地說道,
“它的底層邏輯很特別。如果算力能跟上,未來,或許有追上‘開天’的潛質。”
來自當代科技教父的肯定,讓皇甫城有些逝激動。
他能听出,這不是客套的恭維,而是真正的認可。
“我……我一定會努力的!”
“好。”陸沉淵站起身,“我該走了。”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
只是在離開前,對秦雅說了一句。
“這個年輕人,很好。別耽誤了。”
秦雅愣了一下,隨即恢復了平靜,似乎不知道對方意有所指。
然後陸沉淵就告辭離開。
只是,秦雅和陸沉淵都沒發現,在陸沉淵轉身離去時,身後的皇甫城逝的眼中,除了崇拜,還有難以察覺的野心燃起。
……
京州國際機場,VIP停機坪。
一架灣流G700,靜靜地等待著它的主人。
林遠、任茜、陸若溪……所有核心團隊的人,都來送行。
母親和弟弟們,沒有來。
這是陸沉淵的要求。
他不喜歡拖泥帶水的告別。
就在他準備登機時,一輛黑色的紅旗轎車,緩緩駛來,停在了不遠處。
車門打開,一個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人,拄著拐杖,走了下來。
是陸承嗣。
陸沉淵的爺爺。
看到他,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位早已不過問世事,半隱居的老人,竟然會親自來機場。
陸承嗣沒有看任何人。
他徑直走到陸沉淵面前。
祖孫二人,相對而立。
這位老人,曾親手把陸沉淵扶上高位,也曾因為對兒子們的溺愛,給陸沉淵制造了無數麻煩。
他們的關系,很復雜。
“爺爺。”陸沉淵開口,聲音平靜。
陸承嗣看著自己的長孫。
也沒有說什麼保重。
陸承嗣只是伸出那只布滿皺紋的手,用力地,拍了拍陸沉淵的肩膀。
“去吧。”
陸沉淵點了點頭。
“好。”
他沒有再多言,轉身走向飛機的舷梯。
他沒有回頭。
晨光,刺破雲層,灑在他的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孤獨而決絕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