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持續了三個剎那。
第一個剎那，葉昭听見青銅碎裂的聲音，像是千年古寺的晨鐘被攔腰斬斷。第二個剎那，她嘗到鐵銹味的星光——那是自己銀符左眼溶解後，墜入喉頭的殘渣。第三個剎那，黑暗被一縷微光刺破。
那光來自銅像碎裂的胸腔。
原本被黑血浸透的心髒，此刻竟如琉璃燈盞，內里跳動著赤金色的火苗。火光照亮佛腔四壁，顯露出先前未曾注意的細節︰
每一寸金屬表面都刻滿極小的字跡，有些是“蕭辰“的劍訣心得，有些是“甦靈“的藥方筆記，更多的則是同一個名字以不同筆跡反復書寫——
**“葉昭“**
“這是...“她伸手觸踫壁上的字痕，指尖立刻被灼出血珠。血珠懸浮空中，映照出八百七十二段人生里最平凡的瞬間︰
某個輪回的她在青林鎮曬藥，蕭辰偷偷在籮筐里塞了野果
另一世的甦靈為她束發，簪子是用折斷的劍尖磨成
最多的畫面，是三人圍坐在將熄的篝火旁，沉默地分食一塊粗餅
銅像的殘骸突然發出蒼老嘆息︰“你終于看見了...真正的太虛。“
琉璃心燈的光暈擴散，佛腔開始剝落。
金屬表皮下竟是一層又一層壓實的紙頁，每張紙上都寫滿《太虛公約》的條款。墨跡間游動著銀符的殘影，像困在琥珀里的蟲豸。葉昭撕開一頁，底下立刻浮現出更古老的文字——
那是用血寫的日記︰
**“輪回第三日，我發現公約在篡改記憶。今日蕭辰說愛吃甜，可他分明厭惡蜜餞...“**
**“輪回第四百日，甦靈眼里的黑漩變小了。公約立刻派巡狩使來"矯正"...“**
**“輪回第八百七十二日，我決定把真相刻在心上。哪怕下一世的我...又會忘記。“**
最後那頁的筆跡新鮮得刺眼，分明是今世的葉昭所寫︰
**“他們用輪回磨滅"錯誤"，用痛苦豢養"正確"。但真正的太虛...在規則之外。“**
紙頁突然無風自燃！火焰不是常見的橙紅色，而是一種介于靛青與銀白之間的冷焰。火光中浮現出九條鎖鏈的虛影，正纏繞在琉璃心燈周圍...
鎖鏈的材質非金非鐵，而是由無數細小的字節組成。葉昭凝神辨認，發現全是同一句話的千萬次重復︰
**“弒親證道，方得太虛“**
銹劍殘片突然從她袖中飛出。那些刻著“我不願“的隕星鐵結晶，此刻化作三枚銀針，精準刺入鎖鏈的關節處。
“錚——“
伴隨著令牙根發酸的金屬哀鳴，第一條鎖鏈崩斷。斷裂的鏈節在空中重組，竟變成一本破舊的《藥草圖譜》——正是葉昭在青林鎮翻爛的那本。
第二條鎖鏈斷裂後，化作半塊麥芽糖，黏糊糊地墜在她掌心。某個輪回的記憶突然甦醒︰那是蕭辰偷偷塞給她的，糖紙還是劍譜的殘頁。
當最後一條鎖鏈崩解時...
佛腔徹底坍塌，露出外界的星空。
真正的星空。
沒有銀符，沒有黑漩，只有最原始的璀璨星河。
葉昭漂浮在星海中，琉璃心燈懸在身前。燈焰里坐著個小小的人影，正用星屑修補一柄斷劍。
“八百七十二次輪回...“燈中人頭也不抬地說，“你們終于走到這一步。“
舉起斷劍。劍身的裂痕里滲出星光，在虛空中繪出三條路徑︰
1. **重燃輪回**︰回到青銅樹初生時，但會忘記一切
2. **歸寂太虛**︰化作新規則的基石，終結所有痛苦
3. **殘燈渡厄**︰帶著破碎的記憶繼續前行
葉昭看向手中殘留的鎖鏈字句。那些“弒親證道“的經文正在褪色，露出底下被掩蓋的真相︰
**“同袍同澤，同歸太虛“**
她突然笑了。
在燈中人驚愕的注視下，葉昭做了一件所有輪回中都未曾發生過的事——
將琉璃心燈...
**輕輕吹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