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黃初禮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揉了揉有些酸脹的脖頸,走出辦公室。
剛走到醫院門口,就看到陳景深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她。
“初禮。”他走上前,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但仔細听,卻能察覺到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有事?”黃初禮停下腳步,語氣平和而疏離。
陳景深看著她刻意保持距離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痛色,但很快被他掩飾過去。
他拿出手機,點開屏幕,正是那封紅十字援助項目的宣傳郵件。
“我看到醫務科發的通知了,這個項目很適合你。”
陳景深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一種復雜的情緒︰“無論是從專業提升,還是實現個人價值的角度,都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以你的能力和抱負,不應該只局限于京北這一家醫院。”
黃初禮有些訝異他會主動提起這個,她點了點頭︰“嗯,我看到了,正在考慮。”
“你會報名嗎?”陳景深追問,眼神專注。
黃初禮沉默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抬眸看向他,反問道︰“你呢?你會去嗎?”
陳景深凝視著她,沒有錯過她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
他苦澀地勾了勾唇角,聲音低沉了下去,帶著一絲自嘲︰“你會想讓我去嗎?”
他的問題直白而尖銳,讓黃初禮一時語塞。
她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深情和受傷,心中輕輕嘆了口氣。
她知道,有些話,必須說清楚,不能再給他任何模糊的希望。
黃初禮深吸一口氣,迎上他的目光,語氣清晰而坦誠︰“景深,你是個非常優秀的醫生,也很聰明,你應該清楚,我考慮這個項目,除了專業上的原因,或許也有一部分私人因素。”
她頓了頓,聲音輕緩卻堅定︰“我想我們需要一些時間和空間,讓彼此都冷靜一下,回到各自正確的位置上。”
陳景深臉上的血色似乎褪去了幾分,他看著她,眼神里最後一絲希冀也徹底熄滅,只剩下沉沉的黯然。
“我明白了。”他低聲說,嘴角那抹自嘲的弧度更深了些︰“你是為了躲開我。”
黃初禮看著他這副樣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她知道,此刻的仁慈反而是更大的殘忍。
她輕聲說道︰“景深,謝謝你這些年的照顧和幫助,也謝謝你的理解,但我希望,我們以後能只是同事,普通朋友。”
陳景深沉默了片刻,再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恢復了慣有的溫和,只是那溫和之下,是揮之不去的落寞。
他點了點頭,語氣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平靜︰“好,我尊重你的決定,這個項目我不會報名,你放心。”
他看著她,最後說道︰“初禮,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希望你是真的為了自己,而不是為了逃避任何人,祝你……前程似錦。”
說完,他不再停留,對她微微頷首,便轉身離開了。
背影在門口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有些蕭索。
黃初禮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盡頭,心中百感交集。
有解脫,有歉然,但也更加明確了自己的選擇。
她收拾好心情,轉身走向醫院大門。
剛走出玻璃門,傍晚微涼的風拂面而來,她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邊那輛熟悉的黑色SUV,以及倚在車邊等待的高大身影。
蔣津年穿著一件深色的夾克,身姿挺拔,在熙攘的人群中格外顯眼。
他正低頭看著手機,似乎是在處理信息,但敏銳的感知讓他立刻抬起頭,目光精準地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在看到她的瞬間,他冷硬的眉眼瞬間柔和下來,嘴角自然地上揚,收起手機,朝她走了過來。
“忙完了?”他很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包,聲音低沉溫和。
“嗯。”黃初禮看著他,臉上不自覺地漾開笑意,剛才因陳景深而起的那點沉悶也煙消雲散。
她很自然地伸出手,挽住了他的臂彎。
蔣津年微微一怔,隨即眼底漾開更深的笑意,手臂微微收緊,讓她更貼近自己。
“累不累?”他低頭看她,目光里帶著清晰的關切。
黃初禮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見他神色如常,並沒有因為等待而不耐,心里甜甜的,搖了搖頭︰“不累,等很久了嗎?”
“沒有,剛到。”蔣津年護著她走到副駕駛旁,拉開車門,細心地將手擋在車門上方,防止她踫到頭。
在他俯身靠近的瞬間,他身上清冽好聞的氣息將她籠罩,黃初禮的心跳漏了一拍,臉頰微熱,趕緊坐進了車里。
蔣津年關好車門,繞回駕駛座,啟動車子,平穩地匯入車流。
車內流淌著舒緩的音樂,黃初禮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掠過的霓虹,又偷偷瞄了一眼身旁專注開車的男人。
他側臉的線條冷硬而完美,下頜線清晰利落,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骨節分明,帶著一種沉穩的力量感。
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專注,蔣津年有所察覺,他微微側頭,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淺弧︰“在看什麼?”
黃初禮臉頰一熱,下意識脫口而出︰“看你啊,你還是這麼帥。”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臉頰瞬間爆紅。
天啊,她怎麼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蔣津年顯然也沒料到她會這麼直接,愣了一下,隨即低低地笑出聲來,那笑聲從胸腔震出,帶著愉悅的磁性。
他空出一只手,輕輕握了握她放在腿上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下,語氣帶著一絲戲謔和寵溺︰“你喜歡就好。”
他的觸踫和他直白的話語讓黃初禮心跳更快,羞得別開臉看向窗外,嘴角卻忍不住偷偷上揚。
蔣津年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將車開到了市中心一家格調高雅的法式餐廳。
“怎麼來這里了?”黃初禮有些驚訝,這家餐廳以浪漫和昂貴著稱。
“慶祝一下。”蔣津年停好車,轉頭看她,目光深邃溫柔︰“慶祝我們重新開始。”
黃初禮的心像是被蜜糖填滿,甜得發脹。
她笑著點了點頭,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走進餐廳。
餐廳環境幽靜,燈光柔和,空氣中流淌著優雅的鋼琴曲。
侍者引領他們到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蔣津年熟練地點了幾道黃初禮喜歡的菜,又為她點了一杯度數很低的起泡酒。
點完餐,他的手機震動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對黃初禮低聲道︰“我接個電話,很快回來。”
“好。”黃初禮點點頭。
蔣津年拿著手機,起身走向餐廳相對安靜的露台方向。
黃初禮獨自坐在座位上,欣賞著窗外的夜景,心情是許久未有的放松和甜蜜。
就在這時,一位侍者端著兩杯紅酒走了過來,禮貌地對黃初禮說道︰“女士,您好,打擾一下,這杯酒是隔壁桌那位先生請您的。”
侍者說著,示意了一下斜後方一個獨自坐在卡座里的男人。
黃初禮順著方向看去,那是一位神色冷峻的男人,氣勢也很逼人,像是軍人,見她看過去,對她舉了舉杯。
侍者繼續傳達著對方的意思︰“那位先生想讓我問問,您是否有男朋友?如果沒有,是否方便認識一下?”
黃初禮隨即收回目光,對侍者露出一個禮貌卻疏離的笑容,清晰地說道︰“謝謝他的好意,不過不用了,麻煩你轉告他,我已經結婚了,孩子都五歲了。”
侍者臉上閃過一絲詫異,連忙道歉︰“抱歉女士,打擾您了。”
然後端著酒快步離開了。
黃初禮無奈地笑了笑,並沒把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
過了一會兒,蔣津年接完電話回來了。
他剛坐下,敏銳地察覺到黃初禮臉上那一閃而過的無奈笑意,隨口問道︰“剛才怎麼了?看你好像有點無奈。”
黃初禮也沒隱瞞,把剛才有人送酒搭訕的事情當作趣事講給了他听。
她本以為蔣津年也會一笑置之,或者頂多調侃兩句。
然而,听完她的話,蔣津年卻沉默了下來,握著水杯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目光沉沉地看著杯中晃動的液體,看不出什麼情緒。
黃初禮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心里咯 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了?你……不開心了?”
蔣津年抬起頭,看向她,深邃的眼眸里情緒復雜,他搖了搖頭,聲音低沉︰“沒有不開心。”
他頓了頓,像是斟酌了一下用詞,才緩緩開口,語氣帶著一絲認真,又夾雜著點難以言喻的煩惱︰“只是覺得有一點煩惱。”
“煩惱?”黃初禮不解︰“煩惱什麼?”
蔣津年注視著她清澈的眼楮,看著她因為疑惑而微微蹙起的秀眉,還有在柔和燈光下更顯精致動人的臉龐,非常認真地說道︰“老婆太漂亮,容易遭人惦記,難道不是一件很煩惱的事情嗎?”
他的語氣一本正經,仿佛在陳述一個無比嚴肅的事實。
黃初禮愣住了,隨即反應過來他是在變著法子夸她,還帶著一種幼稚又可愛的佔有欲。
“噗嗤——”她忍不住笑出聲來,心里的那點擔心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甜蜜和好笑。
她伸出手,隔著桌子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大手,指尖在他掌心輕輕撓了撓,眉眼彎彎,帶著嬌嗔︰“蔣津年,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油嘴滑舌了!”
看著她笑得開懷,眉眼生動明媚的樣子,蔣津年眼底的沉郁也化開了,反手將她的手握緊,唇角上揚,語氣帶著一絲理直氣壯的無奈︰“我說的是事實。”
“好好好,是事實。”黃初禮笑著附和,心里卻像打翻了蜜罐。
她喜歡他這樣直接表達情感的樣子,哪怕帶著點別扭和幼稚,也比他之前把什麼都悶在心里好上千百倍。
她收斂了笑容,看著他,語氣變得認真而溫柔︰“蔣津年,你要和我保證。”
“保證什麼?”蔣津年看著她。
“保證以後,再遇到什麼事情,心里有什麼想法,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自己悶著,一個人胡思亂想,給我冷臉看。”黃初禮注視著他的眼楮,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要說出來,告訴我,我們一起溝通,一起解決,好不好?”
她的目光清澈而堅定,帶著全然的信任和期待。
蔣津年看著她的眼楮,心中涌起巨大的動容和愧疚。他知道,自己之前的沉默和猜疑,給她帶來了太多的傷害。
他收緊手掌,將她的手完全包裹,目光鄭重,如同立誓般沉聲應道︰“好,我保證。”
得到他鄭重的承諾,黃初禮臉上重新綻開燦爛的笑容,用力回握了他的手一下︰“這還差不多。”
這時,他們點的餐陸續送了上來。
精致的美食,浪漫的氛圍,還有對面那個終于敞開心扉,學會表達的愛人,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話。
兩人邊吃邊聊,氣氛溫馨而融洽。
黃初禮和他分享著醫院里的趣事,蔣津年也偶爾會說一些部隊里的見聞,雖然依舊言簡意賅,但不再像以前那樣封閉。
晚餐進行到一半,黃初禮去了一趟洗手間。
回來時,遠遠地,她就看到蔣津年依舊坐在那里,側臉在柔和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英俊。
他似乎在沉思著什麼,手指無意識地輕敲著桌面,那專注的神情讓她不由得看呆了。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們剛結婚不久,也是在一個類似的場合,她也是這樣看著他,覺得怎麼看都看不夠。
時光仿佛在這一刻重疊。
她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
蔣津年回過神,看向她,見她眼神有些恍惚,問道︰“怎麼了?”
黃初禮回過神,看著眼前這張深刻在她心底的容顏,一股濃濃的愛意和失而復得的慶幸涌上心頭。她輕輕搖了搖頭,唇角揚起一抹溫柔的弧度,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沒什麼,只是覺得,能這樣和你重新坐在一起,真好。”
蔣津年眸光微動,深邃的眼底仿佛有星光墜落。
他伸出手,越過桌面,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千言萬語,都融在了彼此交纏的指尖和相視的目光中。
窗外,城市的燈火如同散落的星辰,璀璨而溫暖。
而在餐廳不遠處的一個陰暗角落里,陳景深坐在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內,目光死死地盯著餐廳內那對深情對視,雙手緊握的男女。
他手中的煙已經燃到了盡頭,灼熱的溫度燙到了指尖,他卻渾然未覺。
看著黃初禮臉上那刺眼的,毫無陰霾的幸福笑容,看著蔣津年眼中毫不掩飾的深情與佔有,陳景深只覺得一股毀滅般的妒火幾乎要將他吞噬。
他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盤,發出沉悶的響聲。
“蔣津年……”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眼神陰鷙得可怕,里面翻涌著偏執不甘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加密號碼,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計劃提前。我需要確保,在她參加紅十字項目出發之前,蔣津年……必須徹底消失。”
說完,他掛斷電話,最後看了一眼餐廳里那溫馨刺眼的一幕,發動車子,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危險的暗流,在幸福的表象下,開始悄然涌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