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焦志行接到許有望的答卷時,一眼就看到胡益的圈與劉守仁的尖,就知此人乃是胡益大力推舉之人。
再看許有望的文章,雖文采不及劉守仁大力舉薦的張潤杰、趙清越,然其對策可行性極高。
劉守仁將許有望壓下去,此次開海的三名人選,就有兩人是他劉門的。
瞥了眼胡益,焦志行緩緩畫了個圈。
如此一來,許有望的圈數就與趙清越相當了,不知劉守仁和胡益還能不能一個鼻孔出氣。
放下許有望的答卷,焦志行對眾人道︰“本官知諸位忙到此時已很疲倦,可此次是為國選才,我等必要選出可行之策呈給陛下。”
不少人神情微變。
元輔大人此言,是在提醒他們,若今日所選皆不如意,難給天子交代。
胡益附和道︰“元輔所言不錯,開海一事能成與否,皆在我等一念之間,還望諸位對得起這身官服。”
胡門眾人紛紛抬頭看向胡益,卻見胡益面色沉著,仿若剛剛他並未開口。
“諸位大人無不是盡心盡力選才,二位閣老所言,好似要磨滅諸位大人的辛勞與忠義之心。”
劉守仁目光在焦志行和胡益身上掃過,毫不掩飾自己的慍怒。
“劉閣老言重了,本官見諸位大人均是滿臉疲態,給諸位敲敲警鐘提神罷了。”
焦志行笑著應了句,便問道︰“陳三元的答卷何在?”
“元輔大人此舉怕是不妥吧,”劉守仁阻攔︰“既是朝考,該一視同仁,如何能因陳三元名氣大些,便偏私于他,要將他的答卷提早審閱?元輔大人此舉,豈不是對其他應考官員不公?”
焦志行輕捻胡須,神色淡然︰“劉閣老此言謬矣,開海一事由陳三元提出,其必有良策,各位大人正是疲乏之際,正好拿出商討一番,也要振奮精神。京中三品及以上大員皆在此,若陳三元之策果真不行,諸位大人正好可一同將其黜落。”
開海一共三個名額,絕不可讓劉守仁與胡益佔兩個,否則往後這戶部想要使銀子,還得與他二人商議。
焦志行既掌管戶部,就絕不許自留地里長雜草。
戶部右侍郎薛洪先附和道︰“無論陳三元文章好壞,也不妨礙諸位挑選出後面的好文章。”
焦門眾人連連點頭稱是。
即便劉守仁想要再攔,也沒由頭,只得默認。
在眾人翻找答卷之際,王申也假裝在自己一堆答卷里翻找,片刻後驚詫道︰“陳三元的答卷在此。”
旋即將埋在最底下的一份答卷抽了出來。
劉守仁臉色陰沉,仿若要將王申看穿。
焦志行笑道︰“勞煩王大人遞上來一觀。”
王申硬著頭皮將答卷放到焦志行面前,旋即便低頭疾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只感覺那迫人的目光始終落在自己身上。
他不由心中暗暗嘀咕︰真是被陳硯給害死了!
因陳硯是頭一個交卷,這答卷被壓在最底下,分發答卷時,恰好到了他手中。
瞧見首輔與次輔在答卷上斗得激烈,他就知若將陳硯的答卷遞出去,必會被黜落。
想要那應對之策,王申便知陳硯為開海準備良多,便又將答卷留在最後,莫要被攪進去。
不成想此時機會就來了。
只是……
王申眼角余光瞥向劉守仁,見其不悅之色,便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嘆氣。
自上次百官哭諫,他幫了陳硯之後,劉門便對他多有排擠,甚至有人對他暗中使了幾次絆子。不過因他已升任禮部右侍郎,眾人還維持著面子,今日是徹底撕破臉了。
心思繁雜之際,焦志行的聲音響起︰“王大人可曾看過?”
眾人的目光齊齊落在王申身上,王申便知焦志行這是有心要將他拉下水。
他只得硬著頭皮道︰“下官剛找到,還未來得及看。”
焦志行笑道︰“本官瞧著陳三元提出的以潛龍島當做通常口岸,反借潛龍島為緩沖之地,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聞言,劉守仁立刻反駁︰“此舉需將內地的貨物運往島上,豈不是白費人力物力?”
“確實比直接在松奉開海要更勞民傷財。”
胡益附和。
焦志行笑道︰“松奉離潛龍島並不遠,海運也便利,雖會多花一些人力物力,卻能在倭寇來襲之際,能提前預警,給松奉將士時間集合嚴防。且潛龍島足夠大,可以在上面布防,一旦戰亂,還可與松奉行成掎角之勢,听聞寧王叛亂時用的就是此策略,裴大人,是否如此?”
當時打寧王,裴筠乃是總督,此事問他十分合情理。
一身緋色官服的裴筠無奈起身,應道︰“回元輔大人,確有其事。”
因平定叛亂立下大功,裴筠已由右僉都御使升任左副都御史,成為督察院三號人物,也就有了資格坐于此。
別人升官都是斗志昂揚,輪到裴筠卻是謹言慎行。
朝中眾人因他與陳硯走得近,已將他當成陳硯的同黨,胡門與劉門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兩位上峰更是對他多有鉗制。
若非焦志行點了他,今日他必定低調行事,絕不強出頭。
偏偏他還逃不脫,心中便生出無力之感。
千不該萬不該讓那陳硯上船!
哎!
焦志行根本不放過他,追問道︰“你熟知地形,依你判斷,能否在潛龍島設防,在海寇來襲之際及時告知松奉緊閉城門防守?”
“此舉可行。”
裴筠如實相告。
焦志行笑著點頭,道︰“按照陳三元設想,需水師將倭寇擋在潛龍島之外,我松奉的百姓更可安枕無憂,本官以為此舉除了防止倭寇趁機犯境外,還阻擋了洋人對我大梁的窺探,也免了松奉百姓被擾,實乃一舉多得。”
語畢,他拿起朱筆,在其上畫了個大大的圈,簽名後就遞給次輔劉守仁。
劉守仁越過那此言的紅圈,將整篇文章看完,臉色更陰沉了幾分,當即冷笑︰“此舉雖能暫緩,卻不可改變局勢,且勞民傷財,依本官看著實不可取。”
提起朱筆,畫了個點,再遞給胡益時,連連使眼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