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碾過雲隱山莊外的碎石子路時,俞琛的後槽牙咬得發酸。
副駕駛座上的宋瑞安正用指節敲著方向盤,車載廣播里滋滋啦啦響著天氣預報,"今夜有小雨,山區氣溫將降至十二度"——可俞琛分明覺得後頸發涼,像是有雙無形的手正貼著皮膚游走。
"小俞,"宋瑞安突然開口,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得他眼尾的皺紋更深,"你剛才在局里說謝一刀有問題,具體指什麼?"
俞琛摸了摸口袋里那張被揉皺的請柬。
背面的鉛筆字還在,"吳偉托夢說,他的腳脖子被人攥著往水里按,那個人...有塊血胎記"。
他想起李寶說的,謝一刀七月戴皮手套。"甦麗停尸櫃編號七七,紅布鎮尸符繡著"謝"字,還有王龍大說的"水鬼上岸"。"他喉嚨發緊,"吳偉是溺亡的,甦麗遺體失蹤前,停尸房監控拍到有個戴手套的人影。"
宋瑞安沒接話。
警車轉過最後一個彎道,雲隱山莊的鐵門在車燈下緩緩顯形。
門柱上的銅獅嘴里叼著夜燈,昏黃的光里,院牆上爬滿的老藤像扭曲的蛇。
最顯眼的是那株老牡丹,枝椏張牙舞爪地探過圍牆,在地面投下鬼影般的陰影。
"到了。"宋瑞安踩下剎車。
鐵門"吱呀"一聲開了。
謝一刀站在門內,白襯衫的領口敞著兩顆扣子,眼周泛著青,左手死死攥著右手腕——那里鼓著皮手套的輪廓。"宋隊長,俞警官。"他聲音發顫,"這麼晚來..."
"甦麗遺體失蹤的事,有些情況需要向你了解。"宋瑞安亮出證件,目光掃過謝一刀的手套,"方便進去說嗎?"
謝一刀喉結滾動兩下,側身讓開路。
經過老牡丹時,俞琛聞到一股腐甜的香氣,像爛在枝頭的漿果。
他下意識抬頭,月光正穿過枝椏漏下來,恰好照在最高處的花苞上——那花苞比尋常牡丹大了兩倍,表皮泛著青灰,像...像泡在水里發脹的皮膚。
會客廳的水晶燈晃得人眼楮疼。
謝一刀踉蹌著坐下,茶幾上擺著半開的檀木箱子,里面堆著翡翠鐲子、青銅小鼎,還有半卷泛黃的畫軸。"我正收拾東西。"他扯了扯手套,"這山莊...不吉利。
吳偉溺亡那天,人工湖的水突然翻黑浪;甦麗出殯前夜,她房間的鏡子裂了個十字;今早我去祠堂上香,供桌底下全是牡丹花瓣,可這季節牡丹根本不該開..."
俞琛的筆尖在筆記本上頓住。"你說甦麗可能有仇家?"
"原景區總經理周正。"謝一刀突然攥緊沙發扶手,指節泛白,"甦麗三個月前查賬時發現他挪用公款,直接捅到集團總部。
周正被開除那天堵在她辦公室,說"我讓你後悔活在這世上"。"他抬起頭,眼里血絲密布,"你們查監控!
甦麗出事前一周,周正的車在山莊外轉過三次!"
宋瑞安翻著筆錄本,突然問︰"你和甦麗的關系,只是普通朋友?"
謝一刀的手猛地抖了下。
檀木箱子里的青銅鼎"當啷"一聲砸在茶幾上。
他盯著自己的手套,慢慢摘下,手背上的血胎記像團凝固的血︰"半年前,我們好過一陣。
她嫌我太黏,提了分手。"他指尖摩挲著胎記,"吳偉是她未婚夫,我...我早該退遠些的。"
俞琛的太陽穴突突跳。
請柬背面的字在眼前晃︰"有塊血胎記"。
他注意到謝一刀摘手套時,袖口滑下兩寸,露出腕間一道淡白的疤痕——像是被什麼尖銳物抓出來的。
"我去看看工人搬東西。"謝一刀突然站起來,手套捏成一團塞進口袋,"你們要是還有問題,下樓找我。"
腳步聲消失在樓梯口後,宋瑞安合上筆錄本︰"小俞,你剛才一直盯著他的手。"
"血胎記,吳偉托夢里的血胎記。"俞琛翻開請柬,"甦麗寫這個的時候,可能已經懷疑謝一刀了。
還有,停尸房的鎮尸符,七七四十九天...甦麗頭七是明天。"他喉結動了動,"宋隊,我想單獨查謝一刀。"
宋瑞安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你小子,剛才問周正的時候,謝一刀眼神閃了三次。"他抽出根煙點上,火星在暗夜里明滅,"我準你獨立調查。
但有個問題——你信不信,甦麗的尸體,是自己從停尸櫃里爬走的?"
俞琛望著窗外的老牡丹。
月光下,那青灰的花苞正裂開細縫,有渾濁的液體順著枝椏往下淌,滴在地上發出"啪嗒"聲。
他摸出手機,調出李寶發來的監控截圖——畫面里,謝一刀抱著黑布包經過人工湖時,手腕上的手套滑了一截,露出的皮膚泛著不自然的紅。
"我信有人能讓尸體"自己"爬走。"他關掉手機,屏幕的光映得眼底發亮,"宋隊,我一定查出謝一刀背後的鬼。"
窗外傳來牡丹枝葉摩擦的聲響,像是誰在低聲嗚咽。
俞琛握緊筆記本,听見樓下傳來謝一刀的聲音,"輕點!
那幅《百子圖》是祖上傳的..."而在他看不見的二樓轉角,一面古鏡突然" 嚓"裂開,鏡面里映出謝一刀的背影——他懷里抱著的黑布包正在蠕動,露出半截染血的蕾絲邊,像是...新娘的頭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