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叢里的響動隨著趙婉兒的腳步聲消失了。
她將野菊籃在李寶手邊頓了頓,發間白牡丹的花瓣擦過他手背,帶著股冷冽的香氣。"各位慢聊。"她轉身時,旗袍側擺掃過木椅,露出內側口袋里半片瓦當的邊緣——和盜墓現場那片碎瓦當的豁口,像兩瓣被掰開的核桃。
"她走了。"施麗婭等門閂 嗒落定,立刻把咖啡杯推到李寶面前,杯底壓著張化驗報告,"曼陀羅濃度曲線在吳偉死亡前三天突然升高,甦太太說這湯是趙婉兒教她調的。"
李寶的拇指碾過報告邊緣,紙頁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他想起趙婉兒吻他掌心時觸到的銅鑰匙串——"乾陵文物庫"幾個字刻得極淺,此刻正和瓦當上的土色在他腦海里重疊。
"該說正事了。"張遠山把茶杯往桌心一推,茶漬在木紋里洇出條小蛇,"謝一刀的殺人手法,我查清楚了。"
李寶抬眼,看見張遠山喉結動了動。
這個總把警徽擦得 亮的老刑警,此刻眼里浮著層青灰,像被煙燻過的玻璃。
"三個月前,謝一刀去過終南山。"張遠山從公文包里抽出沓監控截圖,最上面那張是謝一刀在山腳下的茶攤,對面坐著個穿道袍的瘦子——後頸有塊朱砂痣,"那是青陽道人的關門徒弟,專養陰鬼。"他指尖敲了敲照片,"我托人問過道門的朋友,青陽派有套"五陰五毒"的邪術︰用五陰符鎮住冤魂七魄,再用摻了五毒丸的香灰混進目標飲食,等陽氣被毒丸啃光,鬼魂就能附在幻覺里索命。"
施麗婭的鋼筆啪嗒掉在桌上。"吳偉的安神湯..."
"對。"張遠山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鐵板,"五毒丸里的蟾酥、蜈蚣粉,和曼陀羅混在一起,會放大恐懼。
謝一刀算準了吳偉怕小曼——當年他為了開發項目,讓人把小曼推進沒填實的地基坑,尸體就埋在現在的人工湖底。"
李寶的後槽牙突然發酸。
三個月前他在湖底打撈出的骸骨,右腕戴著串檀木珠,和小曼日記里寫的"阿刀送的定情物"分毫不差。
"所以那晚..."施麗婭的指甲掐進掌心,"吳偉喝了湯,曼陀羅讓他把趙婉兒看成小曼——趙婉兒旗袍上的牡丹紋,根本就是謝一刀特意安排的引子。"
"不止。"張遠山抽出個塑封袋,里面是團焦黑的紙灰,"這是從謝一刀燒紙的地方撿的,摻了嬰胎草和血魂砂。
紙灰飄起來時,小曼的怨氣被引出來,附在趙婉兒身上。
吳偉看見"小曼"往湖里走,他本來就有夜游癥,迷迷糊糊追過去,等清醒時已經沉到湖底——那地方他當年填過碎石,根本爬不上來。"
李寶突然想起吳偉溺亡時的照片︰他的指甲縫里全是湖底的泥沙,掌心攥著半朵白牡丹,花瓣上沾著暗褐色的血。
"那謝一刀的不在場證明?"施麗婭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他根本不需要。"李寶摸出煙盒,卻發現手在抖,"那晚他在縣城的KTV唱歌,監控拍得清楚——可五陰符是提前七天貼在吳偉床頭的,五毒丸是摻在每天的湯里的。
殺人手法早就在運轉,他本人根本不用露面。"
"那現在就抓他!"施麗婭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害死小曼,又害死吳偉,憑什麼..."
"證據呢?"李寶把煙盒捏得變了形,"五陰符燒了,五毒丸溶在湯里,謝一刀和青陽徒弟的交易沒錄音沒轉賬記錄。
趙婉兒?"他瞥向窗外——趙婉兒正站在老柳樹下,仰頭數年輪,"她口袋里的瓦當能證明盜墓,可和殺人有什麼關系?"
"你怕了?"施麗婭的眼楮紅得像浸了血。
李寶沒說話。
他想起趙婉兒遞給他的野菊籃,底部壓著張紙條,用口紅寫著"文物庫鑰匙能開很多門"。
而謝一刀今早燒紙時,紙灰里飄出片碎玉——和乾陵地宮壁畫上的牡丹紋,紋路分毫不差。
"還有更邪的。"張遠山突然壓低聲音,"我找風水師看過人工湖,吳偉死後,湖里的陰氣非但沒散,反而更重了。"他指節敲了敲桌面,"小曼的怨氣沒走,說明害死她的真凶...還沒落網。"
房間里的掛鐘突然敲響。
第九下,和三小時前趙婉兒敲門時的次數分毫不差。
李寶望著窗外的蘆葦叢,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有片蘆葦葉輕輕晃動——像被誰的呼吸拂過。
"明天開始,在山莊四周挖雞血鎮陰。"張遠山起身時,椅子撞翻了野菊籃,幾支花骨朵滾到李寶腳邊,"但我總覺得..."他沒說完,抓起公文包走了。
施麗婭蹲下身撿花,指尖踫到李寶的鞋尖。"你相信謝一刀不是真凶?"
李寶沒回答。
他盯著腳邊的野菊,突然發現花瓣上沾著點暗紅——像血,又像乾陵地宮壁畫上牡丹的顏色。
窗外的蘆葦叢里,傳來細碎的水聲,像是有人在水下輕輕嘆氣。
夜風卷著腐葉掠過湖面,吹得老柳樹的年輪沙沙作響。
李寶摸出趙婉兒塞給他的鑰匙串,銅鑰匙上的冷光,和湖底那雙眼的反光,在暗夜里交疊成一片模糊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