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在凌晨三點半徹底收住。
李川把捷達車停在離王家宅子三百米外的巷口,雨刷器還在機械地擺動,刮下最後幾滴水珠。
他摸了摸內袋里的鑰匙——那是三天前趁夜驚魂昏迷時從護士站順來的,金屬邊緣硌得肚皮生疼。
"就五分鐘。"他對著後視鏡扯了扯衣領,喉結上下滾動,"只要找到那張紙條,就能證明是夜驚魂栽贓。"後視鏡里的臉白得像浸了水的牆皮,額角的汗順著鬢角滑進領口,他扯松領帶,卻覺得更悶了。
王家宅子的黑漆木門在雨里泡了半夜,門縫滲出股腐木味。
李川的手指剛搭上門環,突然頓住——門環上的銅綠被蹭掉了一塊,露出底下新鮮的銅色。
他猛地縮回手,後背貼上潮濕的磚牆。
"是風?"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指甲掐進掌心,"警察不可能這麼快布控......"
門軸發出一聲悶響,他幾乎是踉蹌著閃進院子。
堂屋的窗戶破了個洞,冷風裹著槐樹葉灌進來,掃過他的後頸。
李川摸出隨身帶的手電,光束在青石板上跳得厲害——牆角堆著半袋水泥,旁邊的土坑有新翻的痕跡,泥土里混著幾縷暗紅縴維,像被水泡爛的血。
"這老東西......"他盯著土坑,喉嚨發緊。
夜驚魂說過這宅子是他爺爺的,可三天前撞破他埋東西時,那老頭眼里的恐慌比見了鬼還重。
李川蹲下去,指尖剛踫到松動的泥土,突然听見房梁傳來"吱呀"一聲。
手電光刷地抬起來。
椽子上落著只雨燕,歪著腦袋看他,翅膀上的水珠滴在地上,"啪嗒"響得人心驚。
李川長出一口氣,額頭的汗卻越冒越多。
他扯了扯濕透的襯衫,轉身往夜驚魂的房間走——紙條是在那老頭枕頭底下發現的,現在說不定還藏在某個暗格里。
房間的霉味更重了。
李川貓著腰翻箱倒櫃,老式衣櫃的銅鎖被他用鑰匙捅得直響。"不在這兒......不在這兒......"他念叨著,手電光掃過床底,突然定住——床腳壓著半截紅繩,和紙條上捆著的那截一模一樣。
"操!"他撲過去,指甲摳進床板縫隙,床板" "地裂開道縫。
什麼都沒有。
李川癱坐在地上,後背抵著冰涼的牆。
褲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手忙腳亂地按掉,屏幕藍光映出他扭曲的臉——是老婆發來的消息︰"女兒發燒了,你死哪兒去了?"
他摸出煙盒,打火機連打三次才竄出火苗。
火星在煙頭上明滅,他吸了半口,突然被嗆得猛咳。
煙霧里,他看見窗台上多了個影子。
那影子沒有腳。
李川的煙"啪"地掉在地上。
他抬頭,窗紙被風掀起一角,月光漏進來,照見影子的輪廓——長發披散,下巴抵著胸口,青灰色的臉在陰影里泛著冷光。
"幻覺......"他抓過手電,光束抖得像抽風的蚯蚓。
照過去時,影子不見了。
李川踉蹌著站起來,褲腿擦過床沿,突然觸到一片濕冷。
他低頭——床沿上多了個水痕,形狀像只手印。
"走!"他咬著牙沖向門口,剛跨出兩步,後頸突然被什麼東西纏住。
那東西比浸了水的麻繩還涼,勒得他喘不上氣。
李川尖叫著去抓,指尖踫到一片滑膩的皮膚,像泡了三天的尸體。
"救命!"他撞開堂屋的門,手電" 當"掉在地上。
光束熄滅前的最後一秒,他看見地面泛著幽綠的光,像有人在泥土里埋了無數只螢火蟲。
而正中央,跪著個穿藍布衫的女人,長發間爬滿蛆蟲,正緩緩抬起頭。
"李川!"
遠處傳來喊聲。
李川連滾帶爬沖向巷子,身後的風聲突然變了——是指甲刮過磚牆的刺響,是濕發掃過地面的拖沓聲。
他摸出兜里的打火機," "地打燃,火苗在風里縮成豆大的紅點,照見腳邊有雙青灰色的鞋。
"滾開!"他吐了口唾沫在地上,又解了褲帶。
尿水淋在青石板上,騰起股腥臊氣。
身後的響動突然停了。
李川不敢回頭,跌跌撞撞跑向捷達車,手在車門上抓了三次才按開車鎖。
坐進駕駛座的瞬間,他听見副駕傳來一聲嘆息。
李川僵在原地。
月光從車窗照進來,副駕上坐著那個藍布衫女人,長發垂落,遮住半張臉。
她抬起手,指甲足有三寸長,尖端滴著黑褐色的液體。
"不——!"李川猛踩油門,捷達車撞開路邊的垃圾桶,歪歪扭扭沖上巷子。
後視鏡里,女人的臉貼在後窗上,青灰色的皮膚裂開道縫,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頭。
"砰!"
車頭撞上路邊的石墩。
李川被甩出車外,肋骨撞在石板上,疼得幾乎昏過去。
他掙扎著抬頭,看見女人的頭顱從車里滾出來,長發像活物般纏住他的腳踝。
"救......"
一聲狼嚎劃破夜空。
李川看見兩道幽綠的光從巷口竄來,狼嘴張得老大,露出白森森的尖牙。
他想爬,卻發現雙腿被長發纏得死緊。
狼爪按在他胸口的瞬間,他听見最後一個聲音——是女人的低語,混著腐肉的腥氣︰"還我孩子......"
"綠光!"趙婉兒的聲音帶著顫音。
李寶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王家宅子的堂屋正泛著幽綠的光,像有人在里面點了盞鬼火。
張遠山的羅盤突然劇烈震動。
他捏著羅盤的手青筋暴起︰"養尸地,那底下埋著極陰的女尸。
剛才那聲慘叫......"他抬頭看向巷子方向,"李川活不過子時。"
"女尸?"施麗婭握緊手電筒,"怎麼會......"
"袁天罡《葬經》里說過,"張遠山的聲音沉得像塊石頭,"前有槐後有柳,門對陰溝水倒流——這宅子的風水,是專門養尸的局。"他蹲下身,指尖劃過青石板縫隙里的綠苔,"那女尸至少在這里躺了三十年,怨氣早浸透了地氣。"
李寶摸出配槍,保險栓" "地打開︰"現在進去。"
"等等。"張遠山拉住他,"要滅尸,得用黑驢蹄子鎮七竅,公雞血淋全身......"他話音未落,巷子里傳來汽車撞石的巨響,接著是狼嚎和撕咬聲。
趙婉兒的手機突然亮了,是醫院發來的消息︰"夜驚魂醒了,說有重要線索要交代。"
李寶望著王家宅子黑洞洞的窗戶,月光照在堂屋的土坑上,那里的泥土還松著,像張咧開的嘴。
他听見風里飄來若有若無的奶香味——是嬰兒的奶粉味,混著腐肉的腥氣。
"先控制現場。"他對施麗婭點頭,"聯系刑警隊封鎖巷子。"轉身時,他瞥見張遠山正盯著土坑,眼神像在看什麼活物。
"老張?"
"那土......"張遠山蹲下去,指尖蘸了點泥土湊到鼻前,"有奶漬。"他突然抬頭,"女尸身上,可能穿著綠色軍便裝。"
李寶的瞳孔微微收縮。遠處傳來警笛的嗡鳴,由遠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