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盯著洗手間里未散的青白霧氣,後頸的涼意順著脊椎往上竄。
他想起半小時前在民宿客廳翻到的阮詩詩民國婚書——新郎姓名被墨汁反復涂抹,而蔣旭身份證曾用名欄里那個被劃掉的"周延生",此刻正像根細針戳著他太陽穴。
"張道長,"他喉結動了動,聲音發緊,"蔣旭褲袋里的紅繩,剛才在洗手間自己扭了。"
張遠山的雷擊棗木牌還在道袍下發燙,焦黑的圓印像只獨眼。
老道士沒接話,彎腰撿起蔣旭方才滑落的紅繩——紅繩打了七個死結,每個結里都嵌著半粒指甲蓋大小的碎玉,湊近能聞見股腐葉味。
"這是鎖魂結。"張遠山指尖掐住繩結,碎玉突然裂開條細縫,滲出暗褐色液體,"用尸油浸過的。"
趙婉兒原本扶著蔣超的手猛地收緊。
蔣超正盯著弟弟緊閉的臥室門,門後沒了床板響動,只剩死一般的寂靜。
他額角的汗比蔣旭剛才落得還密︰"小旭...不會真撞邪了吧?"
李寶摸向腰間的符紙,冰得刺骨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
他突然想起蔣旭沖進客廳時,褲腳的水跡不是普通的濕,是帶著腥氣的潮——像極了乾陵地宮里那些泡在陰河里的腐木。
"撞邪?"張遠山把紅繩甩進隨身銅鈴,銅鈴立刻發出刺耳鳴響,"那東西早進他身子了。"
話音未落,臥室門後傳來" 嗒"一聲。
眾人同時僵住。
蔣超的喉結動了動,剛要邁步,李寶已經搶先擋在他前面。
門內傳來拖沓的腳步聲,像有塊破布在地上蹭。
趙婉兒攥住李寶衣角的手在發抖,她能听見自己心跳聲蓋過了窗外老槐樹的沙沙響。
"小旭?"蔣超喊,聲音發顫,"你開開門,哥給你拿床被子..."
回應他的是金屬刮擦木頭的刺耳聲響。
李寶瞳孔微縮——那是刀刃抵著門框的聲音。
"踹門。"張遠山突然說。
他抄起銅鈴擋在身前,雷擊棗木牌在道袍下燒得滋滋響,"晚了就來不及了。"
蔣超的臉瞬間煞白。
他後退兩步,抬起腿撞向門板。
第一下沒動,第二下門軸發出吱呀**,第三下"轟"地一聲,木門帶著木屑砸在地上。
霉味混著血腥味撲面而來。
蔣旭背對著門站在床邊,右手攥著把水果刀,刀刃上的血滴正往地板上落。
他的眼楮翻著白,眼黑縮成兩粒芝麻,嘴角咧到耳根,和洗手間水鏡里那張臉一模一樣。
"小旭!"蔣超撲過去要搶刀,李寶一把拽住他後領。
刀光閃了閃,蔣旭手腕一翻,刀尖擦著蔣超胳膊劃開道血口。
趙婉兒尖叫著退到牆角,張遠山的銅鈴震得更急,鈴聲里混著嬰兒啼哭般的尖嘯。
"他不是蔣旭。"李寶按住腰間符紙,符紙冰得他指尖發木,"阮詩詩附他身上了。"
"放屁!"蔣超紅著眼要沖,被李寶死死拽住。
他額角青筋暴起,"小旭才二十二,能殺誰?"
話音剛落,衣櫃傳來"咚"的悶響。
李寶的視線掃過床腳——那里有半枚帶血的鞋印,和蔣旭腳上的拖鞋紋路一模一樣。
他咬了咬牙,沖趙婉兒使眼色。
趙婉兒顫抖著摸出手機打開閃光燈,光束掃過衣櫃時,所有人的呼吸都頓住了。
衣櫃半開著,李冬蜷在最里面,脖子上勒著根紅繩。
他的舌頭伸在外面,眼楮瞪得溜圓,死不瞑目的樣子和阮詩詩婚書上那張黑白照片里的女人有七分像。
"不可能..."蔣超踉蹌著後退,撞翻了床頭櫃上的水杯,"李冬昨天還說要去看牡丹...小旭和他是發小..."
蔣旭突然笑了。
他的聲音變得又尖又啞,像兩塊石頭在磨︰"發小?
他欠我三十塊大洋,欠了一百三十年。"
張遠山猛地撒出一把朱砂。
紅色粉末在空中炸開,蔣旭的身體瞬間變得半透明,能看見他背後浮著個濕漉漉的身影——是阮詩詩,民國旗袍浸著水,頭發里沾著水草,左眼還掛著片碎瓷。
"你是阮詩詩?"李寶攥緊符紙,指甲掐進掌心,"為什麼附蔣旭身?"
"他叫周延生。"阮詩詩的聲音混著水聲,"我男人的名字。"她飄到蔣旭身後,指尖戳向他後頸,"這副身子和我男人長得像,八字還和我死時的陰時相沖——天生的陰媒。"
趙婉兒的手機"啪"地掉在地上。
她想起民宿登記本上蔣旭的出生日期︰1999年七月十五,子時。
"我從下水道爬進來的。"阮詩詩的手穿過蔣旭肩膀,指向洗手間方向,"那管子直通護城河,我在底下泡了一百三十年,就等個能替我收債的。"她低頭盯著李冬的尸體,嘴角扯出個笑,"他上個月在護城河邊挖到我的棺材,把我婚書和欠條扔了——債,該他還。"
"你殺了李冬?"李寶的符紙開始發燙,這次不是冰,是灼人,"那蔣旭..."
"我借他的手鎮住郭立。"阮詩詩飄近兩步,李寶聞到股腐魚味,"他身上陽氣重,得再殺兩個人,陰氣才能養住我。"她歪頭看向蔣超,"下一個該是你,哥哥——你上個月在二手市場賣了我的銀鐲子。"
蔣超的臉瞬間白得像紙。
他踉蹌著撞翻椅子,轉身要跑,卻被什麼東西纏住了腳踝。
李寶看見根紅繩從蔣旭褲袋里竄出來,纏住了蔣超的腿。
"不...不是我賣的!"蔣超哭著去扯紅繩,繩子卻越勒越緊,"是...是房東老陳!"
阮詩詩的身影突然劇烈晃動,像被扔進石子的水面。
張遠山的銅鈴響得幾乎破音,他吼道︰"李兄弟!
貼符!"
李寶反應過來,抽出符紙就要撲。
可就在這時,阮詩詩突然發出刺耳的尖笑︰"別急著趕我走...你們以為李冬是最後一個?"她的視線掃過李寶,"我還留了禮物——"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轟"地散成一團黑霧。
蔣旭"撲通"栽倒在地,手里的刀當啷落地。
李寶這才發現自己後背全濕了,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淌。
趙婉兒顫抖著撿起手機,閃光燈掃過地面時,眾人看見蔣旭腳邊多了張紙條。
紙是民國的毛邊紙,上面用血寫著幾個字︰
"七月半,收債單。"
風從破了的窗戶灌進來,紙條呼地飄起,撞在李寶胸口。
他伸手去抓,卻見紙條背面還畫著朵黑牡丹——和乾陵地宮里那幅壁畫上的,一模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