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樹的枝椏還在拍打著廚房玻璃,蔣超的手機在黑暗里幽藍如鬼火,李寶摸到腰間符紙的手沁出冷汗。
就在這時,穿堂風突然卷著腐葉的腥氣灌進客廳——那風不似尋常,帶著刺骨的濕冷,刮得蔣超後頸的汗毛根根倒立,連李寶都打了個寒顫。
"陰脈破了!"張遠山的暴喝從客廳傳來,混著銅錢串踫撞的脆響。
李寶轉身時正看見老道士甩出三張黃符,道袍下擺被陰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掌心的火龍符"滋啦"竄起半尺高的火苗,映得他皺紋里都是汗珠,"都退到我身後來!"
蔣超拽著李寶的袖子往客廳挪,經過玄關時撞翻了鞋架,塑料拖鞋"啪嗒"摔在地上。
李寶余光瞥見張遠山的銅爐里,三柱香的香灰正詭異地逆流,像被無形的手攥著往空中飄。
火龍符的火苗突然暴漲成半人高的火牆,"轟"地撞碎了那團陰風,腐葉的腥氣散了些,卻有更濃的檀香味涌出來——是張遠山腰間掛的雷擊棗木牌在發燙,燙得他道袍都冒了焦糊味。
"暫時鎮住了。"張遠山抹了把臉上的汗,火龍符的灰燼簌簌落在他腳邊,"這鬼氣比昨晚凶三倍,看來......"
"我困了。"蔣超突然打斷他,喉結上下滾動,手機屏幕已經暗了下去,"小旭在臥室睡呢,要不咱們......"
話音未落,臥室門"吱呀"開了條縫。
蔣旭揉著眼楮走出來,睡衣下擺皺巴巴的,發梢還沾著睡覺壓出來的翹毛。
可他的臉色白得不正常,眼尾泛著青,像被人用指節狠狠掐過。
李寶注意到他右手一直攥著睡衣口袋,指縫里露出半截紅繩——是昨天在他枕頭下發現的,系著顆磨得發亮的銅錢。
"哥,我尿急。"蔣旭聲音發黏,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的,"洗手間......"
"我陪你去。"李寶剛要動,張遠山卻按住他肩膀。
老道士的掌心還留著火龍符的余溫,燙得李寶胳膊一縮︰"莫跟太緊,年輕人陽氣重,鬼物未必敢當面索命。"
洗手間的燈是聲控的,蔣旭推開門的瞬間"唰"地亮了。
他反手關上門,金屬門閂扣上的" 嗒"聲在狹小空間里格外清晰。
鏡子上蒙著層薄霧,他湊近哈了口氣,霧水順著鏡面往下淌,露出自己泛青的臉。
水龍頭擰到一半就卡住了,水流細得像根銀線,砸在瓷盆里"叮叮"響。
蔣旭低頭沖手,卻發現水溫不對勁——剛才還是溫的,這會兒突然冰得刺骨,凍得他指尖發疼。
他猛地抽回手,水珠濺在褲腿上,暈開一片深色的印子。
馬桶蓋"吱呀"自己掀起來了。
蔣旭盯著那團積水,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平時馬桶水總泛著黃,今天卻清得能照見他的睫毛。
他蹲下去,水面像面鏡子,清清楚楚映出他的臉——可鏡中人臉頰上的水珠,正順著下巴往下淌,不是透明的,是黑紅黑紅的,像摻了墨的血。
"啪!"
水箱突然開始自動沖水,水流聲大得震耳。
蔣旭踉蹌著後退,後腰撞在浴室櫃上,瓶瓶罐罐"嘩啦啦"往下掉。
他盯著馬桶里翻涌的水,看見有截白生生的手腕從漩渦里冒出來,指甲蓋是青紫色的,指尖還勾著根紅繩——和他口袋里那根一模一樣。
"救......"他剛張開嘴,馬桶水突然倒流,像有只無形的手攥住他腳踝往水里拖。
水面上的霧氣越聚越濃,他看見一張女人的臉浮出來,頭發濕噠噠地黏在臉上,眼白翻得只剩眼黑,嘴角咧到耳根︰"債......該還了。"
"啊——!"
尖叫撞在瓷磚牆上,又彈回來震得蔣旭耳膜發疼。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地上爬起來的,只記得那雙手抓得他腳踝生疼,直到他狠狠踢翻了垃圾桶,金屬桶砸在馬桶上的巨響才讓那雙手松了勁。
他連滾帶爬沖出門,睡衣褲腿全濕了,腳腕上五道青紫色的指痕格外刺眼。
"摔......摔了一跤。"蔣旭扶著門框喘氣,額角的汗滴在地上,"滑......滑了。"
張遠山眯起眼,盯著他腳腕上的指痕。
李寶注意到道士的雷擊棗木牌又開始發燙,在道袍上燒出個焦黑的圓印。
蔣超趕緊扶住弟弟,手剛踫到蔣旭的肩膀就縮回來︰"小旭你身上怎麼這麼涼?"
"困。"蔣旭低頭往臥室走,紅繩從口袋里滑出來,在地上拖出一道影子,"我睡了。"
臥室門"砰"地關上,李寶听見里面傳來床板吱呀的響動。
張遠山蹲下去,用食指沾了沾蔣旭剛才滴落的汗珠——指尖剛踫到那滴液體,就像被燙到似的彈開︰"這是......尸水?"
李寶的後頸又竄起涼意。
他走到洗手間門口,看見里面的霧氣還沒散完,在頂燈底下泛著青白。
他伸手摸了摸門框,木頭是潮的,像被泡在水里過。
順著門縫往里看,馬桶里的水不知何時又清了,水面上漂著根紅繩,和蔣旭口袋里那根一模一樣。
"李兄弟?"張遠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李寶回頭時,正看見老道士盯著洗手間的霧氣皺眉。
他突然想起蔣旭剛才說"尿急"時,褲袋里的紅繩在動——不是被風吹的,是自己在扭,像條活物。
夜風又起,老槐樹的影子透過窗戶爬進來,在蔣旭的臥室門上投下扭曲的枝椏。
李寶摸了摸腰間的符紙,這次不是涼,是冰,冰得他指尖發麻。
他盯著洗手間里未散的霧氣,突然想起阮詩詩的民國婚書上,新郎的名字被涂得亂七八糟——而蔣旭的身份證上,曾用名欄里,赫然寫著那個被涂掉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