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的後頸突然泛起刺骨的涼意。
他站在荒田里,月光像浸了水的棉絮,黏在皮膚上沉甸甸的。
井邊穿旗袍的女人還在哭,後頸那道青灰指痕隨著抽噎一起一伏,"長庚,井里有蛇......"
黑布鞋的影子罩住她肩頭。
李冬看著那雙手——骨節分明,指甲修得整齊,和他此刻垂在身側的手一模一樣。
男人蹲下來時,他甚至聞到了對方袖口里飄出的檀香,和他上個月在古董店淘的那支老香膏味道分毫不差。
"別怕,我來救你。"
這句話像根細針扎進李冬太陽穴。
阮詩詩墜井的瞬間,他看清了她眼底的光——不是恐懼,是信任。
直到井里傳來"咚"的悶響,她還在喊"長庚",尾音像被什麼東西咬斷了。
"該你了。"
李冬猛地轉頭。
穿黑布鞋的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手里捏著條刀形的小白蛇。
蛇信子掃過他手腕,涼得像浸過冰水的刀片。
男人的臉慢慢湊近,五官開始扭曲重組,最後竟和他自己的面容重疊在一起。
"你欠的債,總要還。"
小白蛇突然繃直身體,蛇頭對準他心口扎下來。
李冬尖叫著向後退,卻撞進一堆涼絲絲的東西里——是阮詩詩的長發,混著腐葉和槐花香,正從井里漫出來,纏住他的腳踝。
"啊——!"
這聲喊卡在喉嚨里,李冬猛地睜開眼。
床頭燈還亮著,手機屏幕在床頭櫃上投出幽藍的光,顯示凌晨三點十七分。
他摸了把臉,全是冷汗,睡衣後背黏在床墊上,像泡在冷水里。
隔壁房間傳來重物砸地的悶響,接著是蔣旭帶著哭腔的喊︰"超子!
超子!"
蔣超被驚醒時,眼鏡滑到了鼻尖。
他赤著腳沖進蔣旭房間,就見表弟蜷在床角,雙手死死抓著胸口的T恤,喉結劇烈滾動,"救心丸......快......"
"別急別急!"蔣超手忙腳亂翻床頭櫃,玻璃藥瓶在抽屜里發出脆響,"剛吃了降壓藥怎麼又犯?"他倒出兩粒紅色藥丸塞進蔣旭嘴里,看著對方抓著自己手腕的手指慢慢松開,才敢問,"又做噩夢了?"
蔣旭的汗順著下巴滴在床單上,"夢見冬子被鬼殺了。"他喘著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鬼......那鬼長得像他自己,用蛇扎他心口。
井邊還有個穿旗袍的女人,說他前世是她丈夫......"
蔣超的後頸竄起涼意。
三天前李冬在舊書店遇到的怪事,他們幾個都听說了——阮詩詩的腐尸、帶血的婚書、還有那陣像老槐樹底的冷霧。
他摸出手機給李冬發消息,屏幕亮了又滅,始終沒收到回復。
"冬子一夜沒回來。"蔣超點開微信聊天框,最後一條消息停在昨晚九點十七分,"他說去城南老槐樹拍點素材,之後就沒動靜了。"
蔣旭的臉瞬間白了。
他掀開被子要下床,卻被蔣超按住,"先穿拖鞋!"兩人剛走到客廳,就見趙婉兒從廚房探出頭,睡衣外搭著件灰色開衫,"大半夜的吵什麼?"
"冬子失蹤了。"蔣超把手機遞給她。
趙婉兒掃了眼聊天記錄,轉身去敲李寶的房門。
施麗婭跟著從臥室出來,揉著眼楮問︰"怎麼了?"
李寶開門時還攥著本書,封皮是《唐代方術考》。
他听蔣旭說完噩夢內容,目光掃過茶幾上李冬落在這兒的布包——染血的情書半露在外,民國婚書的邊角已經卷了。"阮詩詩的婚書上,男方叫李長庚。"他翻開婚書,"李冬的曾祖父就叫李長庚,上個月剛去世。"
施麗婭倒抽口冷氣,"所以阮詩詩說的"前世",其實是......"
"因果循環。"
眾人回頭,張遠山不知何時站在樓梯口。
這位穿青布道袍的老道士手里捏著串檀木念珠,"那姑娘死得冤,執念纏上了李家後人。
蔣旭能夢見,說明他八字輕,被陰煞撞了運。"他走到蔣旭面前,伸手搭脈,指腹下的心跳快得像擂鼓,"今晚子時三刻,怕是要應劫。"
"應劫?"蔣超的聲音發顫,"什麼劫?"
"那女鬼說"今晚子時三刻老槐樹底下","趙婉兒翻出李冬昨晚發的定位,"城南老槐樹,正好是阮詩詩墜井的地方。
冬子去了那里,蔣旭又夢見他出事......"她沒說完,施麗婭已經攥住她的手。
"當務之急是保小蔣今晚平安。"張遠山松開手,"得用朱砂鎮宅,香燭引陽,符紙封窗。"他轉頭看向錢一多——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的高個男人,手里還提著半袋沒拆的快遞,"一多,去買五扎黃紙,三斤朱砂,兩捆線香。
要快。"
錢一多應了聲,把快遞往沙發上一扔就往外跑。
張遠山走到窗前,月光透過玻璃在他道袍上投下斑駁影子。
他盯著蔣旭臥室的方向,念珠在指間轉得更快了,"子時前必須把符紙貼好。"
蔣旭看著張遠山走向儲物間的背影,又低頭看手機——李冬的對話框依舊安靜。
窗外突然起了風,吹得樓下的槐樹葉子沙沙響。
他想起夢里那陣槐花香混著腐葉味的冷霧,後頸的汗毛全豎了起來。
客廳牆上的掛鐘"滴答"走著,指針正緩緩爬向十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