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山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時,蔣旭的耳膜嗡嗡作響。
他盯著手背上那枚逐漸泛紅的印記,像是被誰用燒紅的鐵簽子烙上去的,每跳一下心跳,就跟著灼痛一下。
李冬握著手機的指節發白,喉結滾動兩下才說︰"張隊,蔣旭這兒...可能得麻煩您來一趟。"
十分鐘後,出租屋的門被敲響時,蔣旭正把臉埋在膝蓋間。
他能听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混著蔣超來回踱步的腳步聲——那小子剛才撞翻的西瓜還在腳邊,汁水浸了他的拖鞋,黏糊糊的像血。
"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張遠山的警服袖子蹭過沙發背,帶起一股風,吹得茶幾上的紙灰又飄起來。
蔣旭抬頭時,正看見一片紙灰慢悠悠落在"郭立"兩個字上,像給名字蓋了層遮羞布。
"我燒紙條的時候,火是綠的。"蔣旭的指甲掐進掌心,"里面...有張人臉。
眼眶是空的,牙尖得能扎死人。"他喉嚨發緊,"蔣超和李冬沒看見?"
"沒。"蔣超立刻搖頭,後頸的汗把校服領子都洇濕了,"就普通燒紙,火苗後來滅得快了點。"他偷偷瞥了眼李冬,後者正盯著茶幾上的解剖報告,指節抵著下巴,"李冬也說沒異象。"
李冬忽然抬眼︰"我確實只看到紙燒了。"他聲音平穩得反常,"但蔣旭的反應不像是裝的。"
張遠山的鋼筆尖在記錄本上頓住︰"蔣旭,你說阮詩詩留的紙條,和解剖報告里她胃里的紙灰材質一樣?"
"是。"蔣旭摸出手機,翻出之前拍的報告照片,"檢測結果寫得清楚。"他的拇指在屏幕上發顫,"她死的時候,胃里全是這種紙灰...就像她生前一直在吃紙條。"
蔣超突然打了個寒顫︰"那她找蔣旭干嗎?"
沒人回答。
窗外的蟬鳴突然拔高,像根針戳進耳朵。
李冬的手機在褲袋里震動,他掏出來看了眼,站起身︰"我得去網吧了,今晚輪我值班。"他扯了扯皺巴巴的校服,"超子,你跟張隊說吧,我先走。"
蔣旭望著李冬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喉間突然泛起酸意。
這小子平時最黏網吧,可今天...他想起昨晚李冬摸自己額頭時的滾燙,想起紙條燃燒時李冬掌心的溫度,像團燒紅的炭。
"李冬最近是不是有點不對勁?"張遠山突然問。
蔣旭猛地抬頭。
"昨天他翹了晚自習。"蔣超插話,手指絞著衣角,"我去網吧找他,網管說他帶了個女的走——那女的沒登記身份證,按理說不該放人的。"他壓低聲音,"後來我問李冬,他說那女的是轉學生,叫阮...阮詩詩。"
蔣旭的呼吸一滯。
張遠山的鋼筆在本子上重重劃了道︰"阮詩詩?"
"對!"蔣超像抓住救命稻草,"他說那女的長得特好看,眼楮跟浸了水的黑葡萄似的,說話聲音軟得能化人。"他咽了口唾沫,"可今天早上我問他後來怎麼樣了,他突然不說話,就盯著自己手腕看...好像上面有什麼東西。"
蔣旭的手不受控制地摸向耳後——那里還留著阮詩詩"蹭"出來的紅印。
"我去網吧看看。"張遠山合上記錄本,"小蔣,你跟我一起。"
網吧的空調開得很足,蔣旭跟著張遠山推開門時,後頸的汗立刻凝成了小水珠。
前台的網管正盯著電腦打游戲,听見動靜抬頭︰"兩位上機?"
"找李冬。"張遠山亮出證件。
網管的鼠標" 嗒"掉在桌上︰"李冬?
他...他今晚沒來。"他喉結動了動,"平時這時候早到了,今天連假都沒請。"
蔣旭的心跳開始加速。
他望著網吧里此起彼伏的屏幕藍光,突然想起李冬常坐的7號機——此刻空著,椅子歪在一邊,像是被誰猛地拽開的。
"他昨天帶的那個女的,你見過嗎?"張遠山問。
網管抓了抓後腦勺︰"就一眼。
那女的穿白裙子,頭發垂到腰,站在李冬邊上的時候...跟畫里走出來的似的。"他壓低聲音,"李冬平時挺規矩的,昨天非說那女的是他表姐,沒帶身份證。
我要不放他,他能跟我急。"
蔣旭的太陽穴突突跳著。
他掏出阮詩詩的照片——是從解剖報告里翻拍的,蒼白的臉,閉著的眼楮,嘴角還凝著褐紅色的血漬。
"是她嗎?"
網管的瞳孔驟縮,後退半步撞在椅背上︰"是...是她!
可昨天她明明...明明眼楮是睜著的!"
空調突然"嗡"地響了一聲,冷風灌進領口。
蔣旭望著網管煞白的臉,听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鍵盤敲擊聲——李冬真的失蹤了。
晚上九點的步行街飄著烤腸和奶茶的香氣,李冬攥著阮詩詩的手腕,掌心全是汗。
她的手涼得驚人,像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玻璃杯子,可他偏覺得燙,燙得他指尖發顫。
"你...你不是說找蔣旭嗎?"他喉結滾動,"他今晚在出租屋,我帶你去?"
阮詩詩仰頭看他,路燈在她睫毛上投下陰影,眼楮里像落了片月光︰"先陪我喝杯咖啡好不好?"她的聲音輕得像飄在風里的羽毛,"我...有點冷。"
李冬的喉嚨發緊。
她穿的白裙子薄得能看見鎖骨,夜風掀起裙角時,他瞥見她腳踝上系著根紅繩,繩結處沾著點褐色的東西,像沒擦干淨的顏料。
"好。"他脫口而出,拽著她往街角的咖啡館跑,運動鞋在地面敲出急亂的鼓點。
咖啡館的暖光裹住兩人時,阮詩詩突然笑了。
她的虎牙尖得像顆小釘子,在燈光下泛著珍珠似的光︰"你...是不是喜歡我?"
李冬的臉"騰"地燒起來。
他想起昨天在網吧,她站在他身後看他打游戲,發梢掃過他後頸時,他差點按錯技能鍵;想起她彎腰撿他掉的耳機時,發間飄來的冷香,像雪地里凍了千年的梅花;想起她用涂著玫瑰色甲油的手指戳他屏幕,說"這里該放大招"時,他連呼吸都忘了。
"我...我..."他摸出兜里皺巴巴的情書,是今早躲在廁所寫的,"我喜歡你。
從你昨天進網吧開始,我就...就..."
阮詩詩接過信紙,指尖掃過他手背。
他驚覺她指甲蓋底下有褐色的痕跡,像...像干了的血。
"想讓我答應你,得先幫我辦件事。"她把信紙疊成小方塊,放進隨身的布包,"明晚十二點,去城南老槐樹底下,幫我挖樣東西。"
李冬的心跳漏了一拍︰"挖...挖什麼?"
"你不用知道。"她的手指繞著杯沿打轉,"你只要把東西拿到手,我就...就做你女朋友。"
窗外的風突然大了,吹得玻璃幕牆嗡嗡作響。
李冬望著她眼尾那顆淚痣,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離開咖啡館時,阮詩詩主動挽住他的胳膊。
她的體溫透過薄裙子滲進來,涼絲絲的,卻讓他渾身發燙。
路過便利店的玻璃櫥窗時,他瞥見兩人的影子——她的頭發被風吹得亂了,露出後頸一片青灰色的印記,像塊沒化開的瘀青。
"怎麼了?"阮詩詩側頭看他,發梢掃過他下巴。
"沒..."李冬喉結動了動,鬼使神差地攬住她的腰。
她的腰細得驚人,隔著裙子都能摸到骨頭的形狀,"就是...有點冷。"
阮詩詩笑了,笑聲像片落在水面上的葉子︰"那...再抱緊點?"
李冬的耳尖紅得滴血。
他沒注意到,她布包里的信紙正慢慢滲出暗紅色的痕跡,像被水打濕的血。
更沒注意到,街角的監控攝像頭突然閃了兩下,黑屏前的最後一幀畫面里,阮詩詩的眼楮——泛著幽綠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