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室里的掛鐘分針剛劃過“3”,小宋就听見院外傳來越野車急剎的聲響。
他原本捏著保溫杯的手猛地一緊,杯蓋“ 嗒”掉在木地板上——這是李寶的車,他等這動靜等了整整四十分鐘。
“宋隊!”趙婉兒的白裙子掃過門框時帶起一陣風,李寶跟在她身後,雨水順著兩人發梢滴成兩條水線,在青灰色地磚上洇出深色痕跡。
小宋一眼就注意到李寶小臂上的紗布滲著淡紅,可還沒等他開口,李寶已經攥住他胳膊︰“王三立在哪?”
“剛押到門口。”小宋順著李寶發顫的目光望過去,就見兩個警員正架著個穿深灰外套的男人往警車走。
那男人被雨水泡得發白的手腕上,系著根褪色的紅繩,繩結處還沾著點泥——和趙婉兒手機里那張壁畫照片上,持劍武士腕間的紅繩紋路一模一樣。
“等等!”李寶的喊聲響得震得窗玻璃嗡嗡作響。
他甩開小宋的手沖過去,雨水混著汗珠順著下巴砸在王三立肩頭,“轉過來!”
王三立被推得踉蹌,抬起臉時鼻尖還掛著雨滴。
李寶盯著他腳踝處那片淡褐色胎記,突然想起施麗婭在醫院抓住他衣袖時說的話︰“許生明...他腳踝有朱砂痣,像團火...”
“松銬。”李寶轉身對警員伸出手,聲音里帶著冰碴子,“他不是嫌疑人。”
“李寶!”小宋快步跟上,警服下擺沾了他褲腳的水,“你知道現在什麼情況嗎?錢一多的尸檢報告顯示是中毒,監控拍到他最後接觸的人就是王三立——”
“他手腕的紅繩是十年前替教區里的孤寡老人編的。”王三立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像砂紙擦過鐵板。
他垂眸盯著自己手腕,紅繩在雨里泡得發脹,“上周二張奶奶摔斷腿,是我背她去的衛生所,紅繩就是那天蹭上的泥。”
趙婉兒猛地翻出手機,屏幕亮光照著她泛白的指尖︰“我在教堂地下室拍的壁畫,武士手腕的紅繩結法是‘平安結’,和王神父這根...看,這里多繞了兩圈。”她把手機懟到小宋眼前,照片里褪色的壁畫上,武士腕間的繩結果然和王三立的紅繩如出一轍。
小宋的喉結動了動。
他盯著王三立發皺的衣領,突然想起今早去教堂調查時,王三立正蹲在後排給個流浪貓喂牛奶,那貓脖子上還系著截同樣的紅繩。
“劉醫生。”李寶突然轉向一直站在牆角的劉志強。
這位平時總穿白大褂的醫師此刻套著件藏青毛衣,袖口還沾著藥漬,“如果一個人犯過錯,真的能徹底悔改嗎?”
劉志強的手指在身側蜷成拳。
他望著牆上那幅《最後的晚餐》復制品,畫框邊角有道細裂痕——那是三年前他摔碎藥瓶時砸的。
“能。”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我未婚妻...她死前說過,人總該有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
李寶突然笑了,可那笑比窗外的雨還冷。
他從警員手里接過鑰匙,“ 嗒”一聲打開王三立的手銬︰“我以人格保證,他沒殺人。真凶,藏在十年前那起懸案里。”
會客室里安靜得能听見掛鐘齒輪的轉動聲。
趙婉兒的手機“叮”地響了一聲,是她下午在地下室拍的壁畫原圖——武士腳邊的牡丹花紋,和錢一多尸袋里那半片花瓣的脈絡嚴絲合縫。
“十年前?”王三立的手扶住椅背,指節泛白,“是...林小棠的案子?”
劉志強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快步走到酒櫃前,從最下層取出個木盒,盒蓋內側貼著張泛黃的照片︰穿白裙子的姑娘站在桃樹下,手里捧著束野菊——那是他和未婚妻林小棠的定情照。
“那天她去給我送傘...”他的聲音突然哽住,“雨太大,她抄近路經過老城牆,然後...”
“然後就再也沒人找到她的尸體。”王三立接過話頭,雨水順著他外套滴在地板上,“我當時是片警,最後一次見她是在教堂門口,她抱著個布包說要‘做件正確的事’。”
李寶摸出車鑰匙拋給趙婉兒︰“去接李大爺和郭大媽,他們住在幸福巷17號。”
“為什麼是他們?”趙婉兒接住鑰匙,發間那半片牡丹花瓣突然落下來,飄在劉志強腳邊。
“林小棠出事前三天,在社區義診時給他們測過血壓。”李寶彎腰撿起花瓣,指腹擦過上面的雨珠,“她布包里的東西,很可能在他們那。”
劉志強突然抬起頭。
他望著窗外越下越急的雨,喉結動了動,終于說出口︰“小棠的父母...他們明天到。”
雨幕里傳來趙婉兒越野車發動的聲響。
李寶望著她的車尾燈消失在巷口,轉身時正撞進劉志強泛紅的眼楮里。
老人木盒上的灰塵被風掀起,飄到《最後的晚餐》那道裂痕上,像極了某道被歲月藏起來的傷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