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強家的木門被撞開時,穿堂風卷著雨絲撲進來,李寶懷里的施麗婭睫毛顫了顫。
他臂彎里的重量輕得像片被雨打濕的葉子,後頸蹭著他浸透雨水的衣領,帶著灼燒般的溫度——是發燒了。
"劉醫生!"李寶踢上半扇門,水珠順著發梢砸在青石板地上,"她後腦勺挨了重擊,還有刀傷!"
里屋傳來藥碾子的聲響,劉志強穿著靛藍粗布衫沖出來,手里還攥著半把沒研完的三七。
他盯著施麗婭泛白的臉,瞳孔猛地收縮,紫砂壺"當啷"掉在木櫃上︰"快放她到榻上!
我這就去燒熱水,金創藥在西牆第三格——"
李寶把施麗婭輕輕放在鋪著棉褥的木榻上時,她忽然哼了一聲。
睫毛在眼下投出蝴蝶翅膀似的陰影,指尖無意識地揪住他袖口︰"疼......"
"我在。"李寶蹲下來,用指節試她額頭,燙得驚人。
他解下自己的外套墊在她頸後,動作輕得像怕踫碎冰稜,"劉醫生的藥很管用,你再忍忍。"
施麗婭的意識在混沌里浮浮沉沉。
她聞到濃烈的艾草香,听見藥罐在火上咕嘟作響,還有李寶刻意壓低的嗓音在跟劉志強說︰"她昨天就說後頸發漲,可能腦震蕩......"
等再睜眼時,窗外的雨勢小了些,窗紙被風吹得簌簌響。
劉志強正用銀鑷子夾著藥棉給她清理後腦勺的傷口,涼絲絲的藥汁滲進皮膚,疼得她倒抽冷氣。
李寶坐在榻邊,小臂上的刀傷已經簡單包扎過,紗布被血浸透了一片褐紅。
"醒了?"劉志強推了推眼鏡,"傷口不深,就是這燒得降下來。
我煎了退火藥,等會喝半盞。"他收拾藥碗的手頓了頓,"剛才宋隊來電話,說抓到人了。"
施麗婭猛地撐著坐起來,太陽穴突突跳著疼︰"誰?"
李寶按住她肩膀︰"先躺下。"他的掌心帶著體溫,按得她沒法動彈,"宋隊說在教堂後巷逮到個穿黑雨衣的,正往這邊帶。"
"趙婉兒......"施麗婭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幾乎掐進紗布里,"她今晚在教堂幫忙布置義賣會,我下午還跟她通過電話......"
李寶的瞳孔縮了縮。
他想起三小時前施麗婭給他發的消息︰"趙婉兒說教堂地下室有面唐代壁畫,等會拍給你看",想起半小時前雨幕里施麗婭倒在血泊中的模樣——趙婉兒的電話從剛才就一直佔線。
"我現在去接她。"他扯過椅背上的外套,雨水順著衣角滴在青磚上,"你好好躺著,劉醫生看著。"
"小心。"施麗婭望著他轉身的背影,喉嚨發緊。
他走得太急,帶翻了茶幾上的茶杯,青瓷碎片濺到腳邊,她這才發現他的鞋跟都踩塌了,沾著後巷的泥濘。
李寶的越野車在雨幕里劃出兩道刺目的白光。
雨刷器瘋狂擺動,擋風玻璃上的水痕像被扯碎的銀線。
他把油門踩到底,車載廣播里循環播放著"乾陵方向交通管制"的通知,手機屏幕在顛簸中亮起——趙婉兒的號碼終于通了,卻只傳來忙音後的機械提示︰"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與此同時,劉志強家的客廳里,鐵門被撞開的聲響驚得藥罐差點翻倒。
宋瑞安帶著兩個刑警沖進來,警服肩頭全是雨水,腰間的對講機還在滋滋響。
他身後跟著個被反銬的男人,黑色法袍下擺沾著泥,蒼白的臉在廊燈下泛著青,正是教堂的王三立。
"施麗婭!"宋瑞安扯下警帽甩在桌上,"你看看是不是他!"
王三立突然掙扎起來,法袍下的膝蓋磕在門檻上︰"我沒殺人!
我就是去教堂拿聖經——"
施麗婭扶著榻邊站起來,劉志強想攔沒攔住。
她盯著王三立的腳踝,法袍被扯得往上滑了寸許,那片暗紅色的牡丹胎記赫然在目。
後巷的畫面突然涌進腦海︰雨靴碾過積水的聲響,刀刃劃破空氣的冷光,還有那個掐住她脖子的人,腳踝處的溫度——和此刻王三立掙扎時露出的皮膚一樣,帶著病態的涼。
"是他。"她的聲音在發抖,"後巷襲擊我的人,腳踝有牡丹胎記。"
王三立的臉瞬間白得像張紙。
他猛地扭頭看向宋瑞安,眼淚混著雨水砸在青石板上︰"隊長!
我真的冤枉!
我今天根本沒穿雨靴,法袍是早上做彌撒穿的......"他突然想起什麼,拼命抬起被銬住的手,"你們看我袖口!
教堂義賣會的絲帶還在——"
宋瑞安扯過他的袖子。
淺灰色法袍內側確實別著半條粉色絲帶,和教堂門口宣傳海報上的"愛心義賣"標志一模一樣。
他的手指頓了頓,又猛地甩開︰"少廢話!
監控拍到你從後巷往乾陵跑,現場還有你的打火機!"
"打火機?"王三立的瞳孔劇烈收縮,"那是上個月張老太太送我的!
她上周就......"他突然說不下去,喉結動了動,"你們去查教堂的監控!
我六點到八點都在聖器室整理捐贈品,有攝像頭......"
"查過了。"旁邊的小刑警翻著筆記本,"聖器室的攝像頭壞了三天,維修工說明早才來。"
施麗婭扶著桌角慢慢坐下。
她看見王三立的指甲縫里卡著半片碎木屑,和教堂地下室新翻修的木梁一個顏色——趙婉兒下午說過,地下室在修地板。
"宋隊。"她按住突突跳的太陽穴,"他的胎記......"
"胎記能造假嗎?"宋瑞安掏出銀手銬晃了晃,"上個月博物館盜竊案,嫌犯還紋了和死者一樣的痣。
帶走!"
王三立被拽著往外走時,突然掙扎著轉向施麗婭︰"施警官!
我真的沒踫你!
你記不記得上周三?
你幫我找走失的流浪貓,還說......"他的聲音被雨聲淹沒,警車門"砰"地關上。
雨又大了起來。
李寶的越野車在教堂門口急剎,輪胎擦著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沖進教堂時,義賣會的氣球還掛在門廊上,被雨打得東倒西歪。
地下室的門虛掩著,透出一線昏黃的光,他喊"趙婉兒"的聲音撞在磚牆上,激起一串回音。
"李哥?"
熟悉的聲音從樓梯下傳來。
趙婉兒舉著手機沖上來,發梢滴著水,外套搭在胳膊上,"我手機沒電了,剛在地下室拍壁畫......"她突然頓住,盯著他濕透的衣服和小臂的紗布,"你受傷了?"
"先回家。"李寶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雨水順著他下巴砸在她手背上,"施麗婭出事了,現在在劉醫生家。"
趙婉兒的腳步頓住。
她望著他緊繃的下頜線,突然拽住他胳膊︰"等等!
我在地下室發現......"
"沒時間了。"李寶扯著她往停車場跑,雨幕里傳來警笛的尖嘯,"先去劉醫生家,路上說。"
劉志強家的會客室里,小宋正盯著牆上的掛鐘發呆。
時針指向九點一刻,離木牌上"子時"還有三小時。
他听見院外傳來剎車聲,剛站起來,就看見李寶拉著趙婉兒沖進來。
趙婉兒的白裙子沾著地下室的灰,發間還粘著半片牡丹花瓣——和錢一多送來的那半片,紋路分毫不差。
"等等!"李寶突然大喝一聲。
他盯著被押到門口的王三立,瞳孔驟縮。
趙婉兒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突然捂住嘴︰"那是......教堂的王神父?
他手腕上的紅繩......"她猛地拽出自己的手機,翻出張照片,"我下午在地下室拍的!
牆上的壁畫里,那個持劍的武士,手腕上就系著這種紅繩!"
宋瑞安的手停在警車門前。
雨幕中,王三立腕間的紅繩被雨水泡得發亮,和照片里的壁畫痕跡重疊在一起。
李寶喘著粗氣,雨水順著眉骨滴進眼楮,他盯著王三立腳踝的胎記,突然想起施麗婭說過的話——許生明袖口的刺青,陶片上的牡丹,噴泉池里的紋路......
"先別押走。"他的聲音帶著雨夜里的冷,"有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