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滲進鼻腔時,徐至風正對著辦公室的窗玻璃調整領帶。
他摸了摸內袋里的紅布包,指腹隔著布料蹭過仿玉的輪廓——兩萬元買的仿古貨,雕工倒真像那麼回事,昨天在文玩市場挑的時候,老板拍著胸脯說"行家也得打眼"。
走廊傳來腳步聲,他迅速坐回辦公桌後,指尖在電腦鍵盤上虛按兩下。
門被敲響時,他刻意頓了兩秒才應︰"進。"
王似道推開門,白大褂下擺沾著幾點咖啡漬,鏡片上蒙著層霧氣。"徐醫生找我?"他把保溫杯擱在桌上,杯壁還冒著熱氣,"我下午三點的高鐵,得趕去車站——"
"是王師母的事。"徐至風打斷他,從抽屜里取出紅布包,"她說您遺物里那塊玉牌,今早讓我轉交。"他掀開紅布,半透明的玉佩在日光燈下泛著青,"不過...我昨天在舊物市場也收了塊類似的,想請您幫忙掌掌眼。"
王似道的視線剛掃到玉佩,喉結就動了動。
他摘下眼鏡擦了擦,又湊近半尺,指節叩了叩桌面︰"拿近些。"徐至風遞過去時,看見他指尖在抖。
放大鏡從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來的瞬間,王似道的背挺得像根標槍。
他用鑷子夾起玉佩,對著光反復轉動,鏡片後的瞳孔隨著光斑收縮。"沁色做舊,但這雕工..."他突然倒抽口氣,鑷子"當啷"掉在桌上,"這雲紋是唐代的"三疊雲",我在法門寺地宮見過類似的!"
徐至風心跳漏了一拍。
他記得文玩老板說過,唐代雲紋分單層、雙層、三疊,三疊最少見。"真能值那麼多?"他故意把聲音放得發顫,"我就花了兩萬...不會是被騙了吧?"
"兩萬?"王似道的指尖幾乎要戳到他臉上,"這要是真的,五六十萬都不止!"他突然攥住玉佩,掌心的溫度透過玉面傳來,"你...你確定是舊物市場收的?"
"上個月在西頭巷子里踫著個農民工。"徐至風早編好了說辭,喉結動了動,像是在猶豫該不該說,"他褲腳沾著泥,說老家拆房子翻出來的,急著用錢...我看這雕工好,就買了。"他頓了頓,壓低聲音,"可後來听人說,那片兒前陣子有人盜唐墓被抓了..."
王似道的呼吸聲突然粗重起來。
他把玉佩按在胸口,白大褂前襟被攥出褶皺︰"你該早說!"他的鏡片又蒙了霧,卻顧不上擦,"這玉是東耳室的東西——我師父當年參與過乾陵勘探,說地宮東耳室有石函,里面藏著..."他突然住了嘴,眼神像餓狼盯著獵物。
"王老師?"徐至風裝作不解,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桌角。
"小徐,你想不想發大財?"王似道突然探過身,咖啡杯被踫得晃了晃,褐色液體濺在桌布上,"光賣這塊玉算什麼?
要是能找到那座唐墓..."他的聲音發顫,"我知道具體位置!
上個月我去藍田縣義診,有個老頭喝多了說,他爺爺給民國盜墓賊當過向導,地宮入口在..."
"王老師!"徐至風猛地站起來,椅子撞在牆上發出悶響,"這...這是違法的!"他額頭冒出細汗,手指捏住白大褂袖口,"我就是個醫生,哪敢..."
"五五分成!"王似道打斷他,從口袋里摸出個皺巴巴的筆記本,"我出人脈,你出...你出這塊玉當信物!"他翻開本子,上面畫著歪歪扭扭的地形圖,"那老頭說入口在乾陵後山小山坡,有棵老槐樹做標記——中午去最好,陽氣重,邪祟不敢出來,監控也少..."
徐至風盯著地形圖上的紅圈,喉結滾動兩下。
他想起昨夜山腳下那聲驚叫,想起趙亮明的人在洞口晃動的手電光。"這...風險太大了..."
"你當副院長的申請,我上周在院務會上幫你說話了。"王似道突然笑了,指節敲了敲徐至風桌上的文件盒,"你老婆的手術指標,我也跟張主任打過招呼。"他推了推滑下來的眼鏡,"五五分成,你要還嫌少..."
"我...我再想想。"徐至風坐回椅子,指尖抵著太陽穴,余光瞥見王似道攥緊的筆記本邊角卷了毛。
"明天中午十二點,小山坡老槐樹下。"王似道把玉佩塞進徐至風手里,動作重得像是要把玉嵌進他肉里,"我推了回家的高鐵,你要敢爽約..."他沒說完,抓起保溫杯就往外走,門被撞得 當響,走廊里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徐至風望著虛掩的門,听著王似道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口。
他摸出手機,屏幕上是徐名達的未接來電,鎖屏的黑牡丹在暗處泛著冷光。
指尖懸在回撥鍵上,他又摸了摸內袋——那里除了仿古玉佩,還有張 舊院花根下挖到的朱砂粉,和半張帶血漬的清單。
窗外的陽光斜照進來,在桌面投下王似道留下的咖啡漬,漸漸暈成暗紅。
徐至風突然笑了,笑聲卡在喉嚨里,像砂紙摩擦玻璃。
他對著窗玻璃整理領帶,看見鏡子里的自己,眼神比昨夜山腳下的月光還要冷。
"貪心的人..."他對著鏡子輕聲說,指腹蹭過內袋里的朱砂粉,"果然都是墊腳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