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辰莊的老房子在暮色里泛著青灰,孟沖捏著那張求職廣告的邊角,指腹蹭出了毛邊。
廣告是三天前塞在他電動車車筐里的,紅紙上印著“急聘守林人,月酬八千,面議”,最下面壓著小辰莊土地廟的地址——這地兒他熟,上個月剛跟著趙亮明去踩過點,後山那片林子底下埋著什麼,他比誰都清楚。
“操,八成是哪個冤大頭想撿漏。”他踢開腳邊的碎磚,褲袋里的手機震得大腿發麻。
李素梅的消息跳出來︰“飯熱在鍋里,早點回。”他盯著屏幕上的時間,18:23,正是山影子漫過老房子的時辰。
風卷著桃葉掠過院牆,他後頸突然一涼,像是被誰吹了口氣。
推開門的瞬間,霉味裹著飯香涌出來。
李素梅系著藍布圍裙從廚房探出頭,發辮上的紅繩晃了晃︰“今天咋這麼晚?”她耳後的疤在暖黃燈光下泛著淡粉,孟沖突然想起張梅墜崖那天,山風刮得她圍巾亂飛,露出後頸一道同樣的疤——後來法醫說,那是小時候燙傷的。
“找活計。”他把廣告拍在桌上,轉身去拔電腦插頭。
老台式機“嗡”地響起來,屏幕閃了三下,藍光刺得他眯眼。
鼠標剛挪到瀏覽器圖標上,右下角突然彈出個對話框︰【用戶“踏雪尋梅”申請添加您為好友】。
孟沖的手指懸在“通過”鍵上,喉結滾動兩下。
這破電腦半年沒連過網了,路由器還是去年張梅走後他一氣之下砸的。
他搓了搓掌心的汗,點了確認。
對話框立刻彈出一行字︰“孟沖,你欠張梅的,該還了。”
“誰啊你?”他敲下這行字,發送鍵剛點下去,對話框“唰”地消失了。
電腦突然發出刺耳的電流聲,屏幕上的時間開始瘋狂跳動——18:23,18:24,18:25……最後定格在18:23,和張梅墜崖的時間分毫不差。
“沖子?”李素梅端著飯進來,見他盯著屏幕發愣,圍裙上沾的面粉簌簌往下掉,“咋了這是?”
孟沖手指摳著桌沿,能摸到木頭裂開的紋路︰“有人加我,說我欠張梅的。”
李素梅的手一抖,瓷碗“當”地磕在桌上。
她盯著屏幕上那個淡藍色頭像,是朵半開的白梅,花瓣邊緣泛著青,像極了張梅出事前戴的玉墜。
“我下午去井邊洗菜……”她聲音發顫,手指摳著圍裙邊,“看見水里有雙眼楮,和張梅的一模一樣。”
堂屋突然起了風。
孟沖抬頭時,牆上的相框“ ”地響了一聲。
那是張梅的遺像,黑白色照片里,她的五官正在變淡——先是嘴唇褪成一片模糊的白,接著鼻子陷進臉里,最後兩只眼楮像被橡皮擦過似的,只剩兩個空洞的黑點。
“操!”孟沖踉蹌著後退,撞翻了身後的木椅。
李素梅尖叫著撲過來,指甲掐進他胳膊里。
兩人盯著那相框,遺像上的白紙在風里簌簌作響,像是有人正貼著玻璃呼氣。
孟沖想起上個月給張梅燒紙扎電腦時,李半仙捏著香說的話︰“陰人收禮要挑時辰,晚了可就收不著了。”
“是她……是她回來了。”李素梅的眼淚砸在他手背上,帶著體溫的濕意讓他更冷。
他顫抖著摸出手機想打電話,屏幕卻突然黑了,再開機時顯示無服務——小辰莊的信號向來不好,可從前沒這麼邪乎過。
夜越來越深。
兩人縮在被窩里,听著老座鐘“滴答滴答”走著。
李素梅的呼吸噴在他頸窩,帶著點甜津津的杏仁味,和張梅生前擦的雪花膏一個味兒。
孟沖盯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想起“踏雪尋梅”說的那句話——他確實欠張梅的。
去年冬天,張梅說在後山撿了串玉珠,非要拿去黑市賣,他嫌麻煩沒跟著,結果第二天她就墜了崖。
後來趙亮明說那玉珠是乾陵陪葬品,他才知道,張梅可能早發現了什麼。
“沖子……”李素梅的聲音帶著哭腔,“要不咱把那鏡子賣了吧?換個地方住。”
孟沖沒說話。
他想起李寶派人送來的海獸葡萄鏡,鏡背刻著“乾陵”二字的照片還在手機里。
三天前那個穿白襯衫的男人敲開他門時,說能高價收他手里的“老物件”,他當時只當是個冤大頭,現在想來……
窗外的月亮被雲遮住了。
孟沖迷迷糊糊要睡過去時,電腦突然“叮”地響了一聲。
他猛地睜眼,藍光從客廳透過來,映得李素梅的臉青白一片。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見了恐懼。
“我去看看。”孟沖掀開被子,腳剛沾地就打了個冷戰。
電腦屏幕亮著,“踏雪尋梅”的頭像在右下角閃著幽藍的光,對話框里多了一行字︰“後山土地廟,子時三刻,我等你。”
他的手指剛要踫鼠標,身後突然傳來李素梅的尖叫。
他轉身時,月光剛好從雲縫里漏出來,照在堂屋的相框上——張梅的遺像不知何時恢復了原樣,她的眼楮彎成月牙,里面映著的,分明是後山崖底的森森白骨。
電腦又“叮”地響了一聲。
孟沖回頭,“踏雪尋梅”的頭像還在閃,這次對話框里的字變成了︰“你以為昨晚的事是巧合?”
他的喉嚨發緊,手機在褲袋里震了起來。
李素梅顫抖著遞過來,屏幕上是條新消息,發件人顯示亂碼︰【想知道張梅怎麼死的?
來土地廟。】
風卷著桃葉拍在窗上,像誰在敲窗戶。
孟沖望著電腦屏幕上幽藍的頭像,突然听見後山傳來一聲鳥叫——是貓頭鷹,老一輩說,那是陰差在催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