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褐色的藥汁在碗中泛起苦澀的漣漪，靜雲捏著帕子的手微微發抖。自從玄機閣那夜之後，她的枕邊總會莫名出現碎瓷片，梳妝匣里的發簪也屢次被人動過手腳。昨夜起身喝水時，她甚至在茶壺底摸到黏膩的粉末，泛著令人作嘔的腥甜。
窗外的月光將湘君離去的身影拉得很長，靜雲把臉埋進膝間。少樸又咳了整夜，藥香混著血腥氣在房里揮之不去。她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想起今早湘君俯身幫她系鞋帶時，鬢邊的銀釵差點戳到她的手腕——那尖銳的角度，分明是沖著她的胎腹。
\"少奶奶，該喝藥了。\"丫鬟春桃的聲音驚得她一顫。瓷碗觸到唇邊的瞬間，靜雲突然瞥見碗底沉著半片干枯的曼陀羅葉。十八年前母親臨終前的話在耳邊炸開︰\"若遇曼陀羅，便是索命時。\"她猛地打翻藥碗，褐色藥汁在青磚上蜿蜒成詭異的紋路。
深夜，少樸被瓷器碎裂的聲響驚醒。他踉蹌著摸到桌邊點燃油燈，卻見靜雲蜷縮在牆角，指甲深深摳進掌心，綠如意被她死死抱在胸前。\"雲兒？\"他蹲下身想去觸踫妻子，卻被她驚恐的眼神刺痛。記憶里那個在桃林追蝴蝶的明媚女子，此刻眼中只剩驚弓之鳥般的戒備。
\"別過來！\"靜雲聲音發顫，\"是你們...都是你們！\"她突然想起三天前湘君塞給她的香囊，說是能安神，此刻卻在枕邊散著淡淡的苦杏仁味。少樸僵在原地，看著妻子脖頸處不知何時出現的淤青，心如刀絞。
元榮舉著燭台沖進來時，正看見少樸跪在滿地碎片中收拾瓷片。燭光搖曳間，他瞥見靜雲攥著綠如意的手在發抖，指縫間滲出細小的血珠。\"少爺，\"元榮壓低聲音，\"後廚的王媽說，湘君姑娘今早特意去了城西的藥鋪......\"
這話被門外的周母听得真切。老婦人扶著門框的手微微發顫，十八年前的記憶如潮水涌來。那個暴雨夜，她抱著高燒的少樸跪在將軍府門前，卻被家丁用棍棒驅趕。當她在街角看見劫匪扛著綠如意沖出府門時，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夠了！\"周母突然沖進房，渾濁的老眼里閃著復雜的光，\"靜雲，你既已知曉，就帶著綠如意走吧！\"她望向少樸蒼白的臉，聲音第一次有了裂痕，\"我周家對不起將軍府，但樸兒他......\"
\"娘！\"少樸咳著血站起來，\"雲兒有身孕，她能去哪？\"他伸手去拉靜雲，卻被她側身躲開。月光透過窗欞灑在綠如意上，翡翠表面的金絲紋路泛著冷光，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三日後，靜雲在夜色中踏出周家大門。她將綠如意貼身藏好，腹中胎兒突然輕輕踢了她一下。馬車行駛在青石板路上，車輪碾過積水的聲音混著更夫的梆子聲。當她在城郊驛站看到\"致遠鏢局\"的匾額時，淚水終于奪眶而出——那個總愛帶著糖畫逗她開心的少年，此刻正在燈下擦拭佩刀。
\"靜雲？\"致遠猛地抬頭，手中的刀\"當啷\"落地。他沖過去扶住搖搖欲墜的女子，聞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藥味，\"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周家......\"
話未說完，驛站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甦鳳翻身下馬，腰間的玉佩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她望著靜雲懷中的綠如意，顫抖著伸手撫過金絲紋路︰\"妹妹，十八年了......\"淚水滴在翡翠表面，暈開當年母親繡在襁褓上的蝴蝶圖案。
而此刻的周家，湘君正將最後一包巴豆粉倒進靜雲的梳妝匣。趙天麟倚在太師椅上把玩著翡翠扳指，听著她匯報靜雲離開的消息，嘴角勾起冷笑︰\"做得好。等她在外面生下孽種，再散布消息說周家少奶奶與人私通......\"他突然湊近湘君耳畔，\"對了，那本記載著周家暗賬的紅綢本，你可找著了？\"
湘君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想起昨夜在周母房里翻找時，瞥見佛龕下藏著的半張泛黃信箋，上面\"將軍府滅門案\"的字樣刺得她眼楮生疼。窗外突然響起炸雷，暴雨傾盆而下，將她未說完的回答澆得粉碎。少樸在雨聲中咳得撕心裂肺，恍惚間又看見靜雲在桃林里對他笑，手中的紙鶴被風吹得漫天飛舞。